1 红绳惊魂民国二十三年的秋天，桂北平江岭这地方，雨一下起来就黏黏糊糊的，
好几天都停不了。青石板路让雨水泡得发亮，走在上面得格外小心，生怕滑倒。这天早上，
李晨牵着一头老骡往江正小学走。老骡背上驮着个藤箱，里面装的都是学生用的课本。
走到一段泥泞路时，老骡脚下一滑，差点摔着。李晨赶紧上前扶住藤箱，低头一看，
箱角上“江正小学”的木牌溅上了泥点，原本清晰的四个字，像是多了道旧伤疤，
看着有点别扭。这是李晨来江正小学教书的第三个月。这所学校原本是座没人用的祠堂，
门口的朱漆门柱裂着一道道细纹，像蜘蛛网似的，看着有些破败。不过，
祠堂门口的两株古榕树倒是长得特别茂盛，树枝伸得老长，叶子密密麻麻的，
树荫能盖住半个操场，夏天的时候，这里就是孩子们最凉快的地方。
学校里的学生大多是附近山民的孩子。他们穿的都是粗布短褂，裤脚常常卷到膝盖，
一看就是经常在山里跑的。但这些孩子都特别懂事，
每个人口袋里都揣着一块磨得发亮的石板——这就是他们的“作业本”，
上课的时候就在石板上写字，写完擦了又能接着用。孩子们见了李晨，
都会脆生生地喊一声“李先生”，声音又响亮又亲切。李晨的妻子冯珂，
带着女儿阿晚住在学校后面的矮屋里。那屋子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净。每到夜里，
山里的风就会顺着祠堂的天井吹进来，裹着松树林里的涛声，“呜呜”的，
像是有人在耳边低声说话，刚开始听还觉得有点害怕，住久了倒也习惯了。
日子本来过得平平静静，直到阿晚捡回一截红绳，一切都变了。那天下午放学，
阿晚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跑回矮屋。她手里攥着个东西，跑到李晨跟前，
高高举起来：“爹！你看我捡着啥了！”李晨正坐在桌前批改学生的作业，听见女儿的声音，
抬头一看，阿晚手里拿着个木簪子，簪子上还缠着一截红绳。红绳的颜色已经褪得发灰，
看着有些年头了。木簪子上雕着一匹小马，马的鬃毛纹路刻得清清楚楚，看着还挺精致。
可李晨一看见这个木簪子，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莫名地发紧。
前几天整理祠堂厢房的时候，他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里，见过一本泛黄的账簿。
账簿的扉页上，就画着一匹和木簪上一模一样的小马，旁边还写着“民国八年，
赠冯将军”几个字。“这东西是在哪儿捡的？”李晨的声音有点发哑，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笔，
拉过阿晚问道。阿晚指了指操场西边的老榕树：“就在那棵大榕树下，
我还在树根那儿挖了个小土坑，从坑里捡着的！”李晨心里又是一沉。
当初刚来江正小学的时候，学校里的校工老宾跟他闲聊，说过一嘴：这操场底下埋着个人，
是民国时候的冯将军。听说当年冯将军打仗输了，被敌人砍了头，老百姓可怜他，
就把他埋在了这儿，连带着他骑的马也一起埋在了旁边。
那时候李晨只当这是山里的乡野传说，没往心里去。可现在看着阿晚手里的木簪子，
再想起账簿上的字，那些零碎的传闻突然就串到了一起，让他心里有点发慌。当天夜里，
李晨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吵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窗外的月光惨白惨白的，把屋子照得有点亮。他揉了揉眼睛，走到窗边往外看——这一看，
吓得他心里一紧。操场中央，竟然有个黑影，牵着一匹白马在慢慢踱步。那白马低着头，
好像在啃地上的草；黑影背对着他，后脑勺垂着一条乌黑的长辫，一直拖到腰上。
李晨心里犯嘀咕：民国早就流行剪辫子了，怎么还会有人留这么长的辫子？
他赶紧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可再一看，操场空荡荡的，哪儿还有什么黑影和白马？
只有风吹着榕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在夜里听着格外清楚。“你咋醒了？
”冯珂也被吵醒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李晨站在窗边，疑惑地问道。
李晨指着操场的方向，
声音有点发颤：“我刚才看见有人牵着一匹马在操场上走……”话没说完，
他自己先愣住了——月光下的操场干干净净，连个脚印都没有，怎么可能有马走过？
冯珂打了个哈欠，拉着李晨回到床上：“准是你做噩梦了。山里潮气重，你白天上课累，
夜里就容易胡思乱想。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李晨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看见的黑影和白马，还有阿晚捡来的木簪子，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2 榕下秘闻这一夜，李晨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眯了一会儿。早上起来，
他眼里带着红血丝，精神头很不好。吃过早饭，李晨想着夜里的事，心里实在放不下，
就去找校工老宾打听。老宾当时正在给榕树浇水，他手里拿着个旧水壶，
一点一点地把水浇在树根上。听见李晨问起“冯将军”，老宾的手猛地一抖，
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水顺着青石板的缝隙，慢慢渗进了土里。
老宾赶紧弯腰去捡水壶，声音有点发颤：“李先生，您……您咋突然问起这个了？
”他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跟李晨对视。李晨看出老宾有话瞒着，就把阿晚捡木簪子的事，
还有自己夜里看见黑影牵马的事，一五一十地跟老宾说了。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
老宾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指甲都快掐进他的肉里了，疼得李晨皱起了眉头。
“别问了！这事不能提！”老宾的脸皱成一团，语气又急又怕，“那冯将军死得太冤了，
怨气重得很！十几年前就有人夜里看见过他的长辫子，还听见马蹄声。后来有个学生好奇，
跑到榕树下挖东西，结果没过几天，腿突然就瘸了，到现在都没好利索！
你可千万别让阿晚再去那棵榕树下了，太危险了！”李晨心里一沉，
突然想起阿晚捡木簪子那天，回来后总说腿疼，当时他还以为是孩子在山里跑的时候摔着了，
找了点草药给她敷上，也就没再管。现在听老宾这么一说，难道阿晚的腿疼，
真跟冯将军的事有关？当天下午没课，李晨特意绕到操场西边的老榕树下。他蹲下来一看，
树根处果然有个小土坑，旁边还散落着几块新翻出来的泥土，一看就是阿晚挖的。他伸出手，
刚碰到坑里的泥土，突然觉得一阵寒意从指尖窜上来，顺着胳膊往心口钻，冻得他一哆嗦。
他赶紧缩回手，再往坑里看，发现土下面露出半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一个模糊的“冯”字。
“李先生！”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喊，李晨回头一看，是几个学生。他们手里拿着石板，
站在不远处，怯生生地看着他，不敢靠近。其中一个穿蓝布褂的小男孩，指着树根下的土坑，
声音有点发颤：“先生，您别在这儿蹲着，宾爷爷说，这儿有……有那个东西。
”李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笑着对孩子们说：“没事，我就是看看。你们去那边玩，
别过来这儿，小心摔跤。”孩子们点点头，拿着石板跑到操场另一边去了。
李晨又盯着土坑看了半天。那块青石板埋得不算深，好像是故意浅浅地埋在那儿，
等着有人来挖似的。他又想起那本泛黄的账簿，扉页上除了画着小马，还写着“将军憾，
首未还”六个字。难道说，冯将军当年被砍了头，身子埋在了操场底下，头却没埋在这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李晨心里更乱了。他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可又不知道该从哪儿查起。
3 夜遇将军接下来的几天，李晨心里一直惦记着冯将军的事，上课的时候都有点走神。
到了夜里，他总是竖着耳朵，生怕再听见马蹄声。可该来的还是来了。这天夜里，
李晨又被“哒哒”的马蹄声吵醒了。这次他没惊动冯珂，悄悄披了件衣裳，光着脚，
顺着墙根慢慢往操场走。夜里的月光比前几天更亮，把整个操场照得清清楚楚。
李晨躲在祠堂的门后，远远地看见那个长辫黑影牵着白马，正站在老榕树下，
低着头看着树根处的土坑，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李晨深吸一口气，
壮着胆子喊了一声：“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黑影猛地转过身，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