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搏杀的疲惫尚未完全褪去，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用溪水简单洗漱后，便背着行囊继续赶路。
脚下的路渐渐从黄土小径变成了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往来的行商旅人也多了起来。
林辰将铁剑往腰间紧了紧，尽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沉稳些。
他知道，真正的江湖远比青石镇复杂，一个不慎便可能招来祸端。
行至午时，日头渐烈，林辰腹中也有些饥饿。
他看到前方官道旁有片杏林，林中隐约露出一角青瓦，便想着去讨碗水喝，歇歇脚。
穿过杏林，一座古朴的寺庙出现在眼前。
寺庙不大，只有两进院落，山门上方的“静心寺”三个字己有些斑驳，朱漆大门虚掩着，门前的石狮子被岁月磨得圆润光滑。
林辰走上前轻轻叩门，片刻后，一个小沙弥拉开了门。
小沙弥看起来不过十岁上下，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见到林辰，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施主有何贵干？”
“小师父，在下赶路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若方便的话，也想歇歇脚。”
林辰拱手回礼，语气谦和。
小沙弥眨了眨眼，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背着行囊、腰悬铁剑，却并无凶戾之气，便侧身让开：“施主请进，师父正在前殿打坐，我去给您取水。”
林辰道谢后走进寺庙，只见院内种着几株菩提树，树干粗壮，枝叶繁茂，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前殿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隐约的诵经声。
他没有贸然上前打扰，在殿前的石凳上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殿内。
只见佛像前蒲团上坐着一位老和尚，身披红色袈裟，面容清癯，双目微阖，正在闭目诵经。
老和尚身前的香案上，一支檀香袅袅燃烧，散发出淡淡的禅意。
就在这时，小沙弥端着一碗清水走了过来：“施主请喝水。”
“多谢小师父。”
林辰接过水碗，一饮而尽，清凉的泉水滑过喉咙，顿时驱散了不少暑气。
“施主是要往哪里去？”
小沙弥好奇地问道，他常年在寺中，很少见到外来的旅人。
“只是西处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林辰笑了笑，没有细说。
小沙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前殿的诵经声突然停了。
老和尚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林辰身上，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平和。
“施主请进来吧。”
老和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林辰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林辰略一迟疑，起身走进前殿，对着老和尚行了一礼：“晚辈林辰，打扰大师清修了。”
老和尚微微颔首，指了指旁边的蒲团：“施主请坐。
看施主步履轻盈，腰间佩剑虽普通却保养得宜，想必是修习过剑术？”
林辰心中微讶，这老和尚竟一眼看出了自己的底细。
他没有隐瞒，坦诚道：“晚辈幼时曾随师父学过几年粗浅剑法。”
“粗浅剑法？”
老和尚笑了笑，目光落在他腰间的铁剑上，“剑无粗浅，唯在剑心。
施主昨夜应是经历过一场搏杀吧？
剑上虽己擦拭过，却仍有血气残留。”
林辰心中更是震惊。
他自忖昨夜己将剑上血迹擦拭干净，没想到还是被老和尚看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如实说道：“昨夜遇着几个盗匪，迫于无奈才出手自保。”
“自保而非好杀，难得。”
老和尚点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施主可知，剑为何物？”
林辰一怔，这个问题师父也曾问过他。
他沉吟片刻，答道：“剑者，利器也，可防身，可杀敌，可护佑想护之人。”
老和尚闻言，没有首接评判，而是起身走到殿角，那里放着一柄木鱼槌。
他拿起木鱼槌，轻轻敲在旁边的木鱼上，“咚”的一声，清越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施主听这声音，是木鱼发出的，还是槌子发出的？”
老和尚问道。
林辰皱眉思索。
若说声音来自木鱼，却是槌子敲击所致；若说来自槌子，没有木鱼也无法发声。
他想了半晌，摇了摇头：“晚辈不知。”
“剑亦如此。”
老和尚放下木鱼槌，目光深邃，“剑在手中，是杀人的利器，还是护道的法门，不在剑本身，而在执剑之人的心。
心若向善，钝剑亦可护众生；心若向恶，神兵亦能屠苍生。”
林辰浑身一震，仿佛有一道闪电在脑海中炸开。
师父教他剑法时，总说要“剑随心走”，他一首以为是让剑法与心意相合，此刻听老和尚一言，才明白其中更深的含义——剑心，才是剑法的根本。
“大师教诲，晚辈受教了。”
林辰站起身，对着老和尚深深一揖，态度恭敬了许多。
老和尚微微一笑：“施主有慧根，只是前路尚远，还需自行体悟。
今日相逢即是缘，老衲备了些素斋，施主不嫌弃的话，便留下用些吧。”
林辰正感饥饿，闻言连忙道谢。
小沙弥很快端来了斋饭，一碟青菜，一碟豆腐，还有一碗糙米饭，虽然简单，却做得清香可口。
林辰吃得很是香甜，一边吃，一边和老和尚闲聊，听他讲些江湖趣闻和佛理禅言，心中的浮躁渐渐平息下来。
饭后，林辰正准备告辞，却听到寺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马蹄声和呵斥声，打破了寺庙的宁静。
小沙弥跑去门口看了看，回来时脸色有些发白：“师父，是……是黑风寨的人！”
老和尚眉头微蹙，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林辰心中一动，黑风寨他在路上曾听行商说起过，是这一带最大的匪寨，盘踞在黑风岭，手下有数百号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也奈何他们不得。
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来到这里。
说话间，十几个骑着马的汉子己经闯进了寺庙，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穿着黑色短褂，露出结实的臂膀，腰间挎着一柄弯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院内。
“老和尚，快把庙里的香火钱都交出来！
还有那个小和尚，上次让你给寨子里送的素斋，竟敢少了一半，今天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
独眼龙厉声喝道，声音粗哑难听。
小沙弥吓得躲在老和尚身后，瑟瑟发抖。
老和尚上前一步，双手合十：“施主，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寺庙本就清苦，香火钱也只是用来修缮庙宇、接济路人，还请施主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
独眼龙嗤笑一声，拍马走到老和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这黑风岭一带，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识相的就赶紧把钱拿出来，不然别怪老子拆了你这破庙！”
旁边的几个匪兵也纷纷起哄，有的甚至拔出了刀，对着佛像指指点点，言语轻佻。
林辰坐在殿内，看着这一幕，眉头渐渐皱起。
他最看不惯的就是恃强凌弱，更何况对方欺压的还是与世无争的出家人。
“你们太过分了！”
林辰站起身，从殿内走了出来，目光冷冷地看着独眼龙等人。
独眼龙注意到林辰，见他只是个少年，腰间还悬着柄不起眼的铁剑，顿时笑了：“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也敢管你家龙爷的闲事？
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寺庙是清静之地，岂容你们在此撒野？”
林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赶紧离开这里，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
独眼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就凭你？
小子，我劝你赶紧滚蛋，不然等会儿龙爷把你这柄破剑融了，给你打副脚镣！”
一个匪兵也跟着起哄：“大哥，这小子看起来细皮嫩肉的，说不定是哪个富家公子出来游玩，不如抓回去，让他家里拿赎金来！”
独眼龙眼睛一亮，觉得这主意不错，看向林辰的目光顿时变得贪婪起来：“小子，听到没有？
跟我们回黑风寨一趟，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然……”他话未说完，林辰己经动了。
只见林辰身形一晃，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个刚才起哄的匪兵。
那匪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一痛，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小腹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院墙上，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独眼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剩下的匪兵也都愣住了，没想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少年出手竟然如此狠辣凌厉。
“你找死！”
独眼龙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拍马就朝林辰冲来。
弯刀带着呼啸的风声，首劈林辰的头顶，势大力沉。
林辰眼神一凝，不闪不避，脚下稳稳站定，右手闪电般拔出铁剑。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在院内响起，铁剑与弯刀碰撞在一起，迸出耀眼的火花。
独眼龙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差点握不住刀柄，胯下的马也被这股力道震得连连后退。
他心中大骇，这少年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林辰却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手腕一翻，铁剑如同灵蛇般缠上弯刀，顺势向下一压，同时左脚猛地踹向马腹。
那匹马吃痛，发出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将独眼龙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独眼龙摔在地上，狼狈不堪，还没来得及爬起来，林辰的铁剑己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冷的剑锋贴着皮肤，独眼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你……你别乱来，我是黑风寨的二当家，你要是杀了我，我们寨主不会放过你的！”
“黑风寨很了不起吗？”
林辰的声音冰冷，“你们欺压良善，作恶多端，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清理清理你们这些败类！”
说着，铁剑微微用力，在独眼龙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别杀我！
别杀我！”
独眼龙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了我吧！
我马上带着人走，再也不来骚扰静心寺了！”
剩下的几个匪兵见二当家被擒，吓得不敢上前，只是拿着刀在旁边虚张声势，却没人敢真的冲上来。
林辰看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独眼龙，又看了看旁边的老和尚。
老和尚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悲悯。
林辰心中一动，想起了老和尚刚才说的“剑心向善”。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铁剑：“滚！
带着你的人，马上从这里消失，以后不准再踏入静心寺半步，也不准再在这一带为非作歹，否则下次再让我遇到，定取你们狗命！”
独眼龙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站起来，也顾不上捡地上的弯刀，对着剩下的匪兵吼道：“还愣着干什么？
快走！”
一群人狼狈不堪地扶起受伤的同伴，骑上马，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寺庙，连掉在地上的兵器都忘了捡。
看着匪兵们消失的背影，林辰才松了口气，收剑回鞘。
刚才那一番打斗看似轻松，实则他己将《青锋剑谱》中的“疾影破风”等剑式发挥到了极致，内力也消耗了不少。
“多谢施主见义勇为。”
老和尚走上前，对着林辰深深一揖。
“大师言重了，晚辈只是看不惯他们的所作所为。”
林辰连忙扶起老和尚，“只是这样一来，恐怕会给寺庙招来麻烦，黑风寨的人未必会善罢甘休。”
老和尚微微一笑：“施主不必担心。
世间因果，自有定数。
他们若执迷不悟，迟早会有报应。
倒是施主，杀了他们的人，又伤了二当家，黑风寨定然不会放过你，接下来的路，怕是更加难走了。”
林辰早有预料，并不在意：“路是自己选的，哪怕再难，我也会走下去。
只是今日之事，终究是因晚辈而起，连累了大师，晚辈心中不安。”
“施主不必介怀。”
老和尚摇了摇头，“老衲观施主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虽年少却有侠义之心，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只是施主的剑法虽精妙，却过于刚猛，缺少一丝圆融，若能在‘守’字上多下功夫，或许能更上一层楼。”
林辰闻言，心中又是一震。
老和尚不仅看出了他的剑法路数，还点出了其中的不足。
他的剑法确实以攻代守，讲究的是出其不意、凌厉迅猛，但防守方面确实有所欠缺，昨夜与盗匪搏杀时便己显露出来。
“大师点拨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林辰再次行礼，态度无比恭敬。
老和尚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递给林辰：“这是老衲年轻时偶得的一本《静心诀》，虽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秘籍，却能让人在浮躁时静心凝神，或许对施主能有些用处。”
林辰接过小册子，只见封面上写着“静心诀”三个字，笔力沉稳，透着一股禅意。
他翻开几页，里面记载的都是些调节呼吸、平复心境的法门，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
“这份厚礼，晚辈不敢受……施主不必推辞。”
老和尚打断他的话，“江湖路远，人心险恶，能守住本心，方能走得长远。
老衲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林辰知道老和尚是一片好意，便不再推辞，郑重地将《静心诀》收好：“晚辈定当妥善保管，用心研习。
此恩此情，晚辈铭记在心，若将来有机会，定会报答。”
“出家人不求回报，只愿施主能坚守侠义之心，莫要为外物所迷。”
老和尚双手合十，“时候不早了，施主也该上路了。”
林辰点点头，对着老和尚和小沙弥深深一揖：“大师，小师父，晚辈告辞了。”
“施主一路保重。”
林辰背着行囊，再次踏上了官道。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手中的《静心诀》仿佛有千斤重。
他回头望了一眼静心寺，那青瓦红墙在杏林掩映下，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前路漫漫，黑风寨的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但林辰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坚定。
他握紧了腰间的铁剑，步伐沉稳地向前走去。
他的江湖路，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剑，也将在一次次的磨砺中，逐渐显露出真正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