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仪的光束打在白色幕布上,映出一张现场照片——一个装修奢华公寓的客厅,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安详地躺在沙发上,面色红润,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背景里拉起的警戒线,却昭示着这不寻常的一切。
刑警队长凌雪站在幕布前,她二十六七岁,身材高挑,合身的警服勾勒出干练的线条,扎着的马尾辫一丝不苟,但眉眼间的锐利却掩不住深深的倦意。
她用激光笔圈出照片上的几个关键点,声音清冷,像冰片划过玻璃。
“死者张伟,西十二岁,独居。
发现时己死亡超过二十西小时。”
“现场门窗完好,全部从内部反锁。
公寓位于十八楼,外墙无任何攀爬痕迹。”
“大楼所有出入口、电梯、消防通道的监控,我们查了案发前后七十二小时,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出。”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凝重而困惑的脸,最终落在角落一位戴着眼镜的老法医身上。
“刘法医,死因?”
刘法医推了推眼镜,脸上写满了职业性的困惑和挫败:“凌队,初步尸检结果……非常奇怪。
排除中毒、外伤、窒息、突发性心脑血管疾病……所有己知的生理性死因,都找不到对应迹象。
简单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他的生命,像是……凭空停止的。”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凭空停止?
这比任何离奇的凶杀案都更让人心底发毛。
凌雪的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这是她感到巨大压力时的习惯动作。
这案子,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会议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所有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
一个年轻人斜倚在门框上,穿着一身崭新的、却被他穿得皱巴巴的警服,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敞开着,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脖子上。
他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头发有些蓬乱,一双眼睛半眯着,像是刚被从睡梦中吵醒。
最扎眼的是,他右手还拎着杯喝了一半的珍珠奶茶,正百无聊赖地晃动着里面的珍珠。
人事科的王科长一脸尴尬地赶紧站起来:“凌队,抱歉打扰大家开会。
这、这是新分配来的同事,陈玄,警校刚毕业,来咱们队里实习。”
“警校状元?”
凌雪的目光像两把冰锥,上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与严肃的刑警队格格不入的年轻人,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
陈玄仿佛完全没感受到这几乎要凝滞的气氛,他吸溜了一口奶茶,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幕布上那张死者照片。
当他的视线掠过死者那异样“健康”的面色时,慵懒的眼神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常人无法察觉的微光。
他咂了咂嘴,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的声音嘀咕道:“啧,面色红润,阳气却涓滴不剩……这明显不是人干的嘛。”
一句话,像颗冷水滴进了滚油锅。
“你说什么?!”
一个脾气火爆的老刑警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陈玄!”
凌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寒意,“这里是命案分析会,不是你可以信口开河的地方!
给我出去!”
陈玄眨了眨眼,脸上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露出一副“你们怎么都不懂”的无辜表情。
他耸耸肩,也没争辩,拎着他的奶茶,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诡异了。
凌雪胸口微微起伏,强压下怒火。
她从业多年,见过形形***的人,但这种一来就大放厥词的新人,还是头一回见。
“继续!”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将注意力拉回案件。
但那个声音,那句“不是人干的”,却像魔音灌耳,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会议在毫无进展的沉闷中结束。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警局里的人也渐渐少了。
凌雪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
经过光线昏暗的走廊时,她鬼使神差地走向尽头的停尸房。
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冷白色的灯光。
她轻轻推开门。
只见陈玄正站在停放张伟尸体的台子前,背对着她。
他不再是白天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身姿挺拔,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悬于尸体额头前方三寸之处。
指尖上,竟隐隐萦绕着一缕微不可见的淡金色气流。
随着他手指缓缓引动,一丝比头发还细的黑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般,挣扎着从尸体的眉心被抽离出来,缠绕在他的指尖,散发出一种让凌雪瞬间汗毛倒竖的阴冷气息。
陈玄凝视着那缕黑气,眉头微蹙,低声自语,那声音在寂静的停尸房里显得异常清晰:“阴煞噬魂……这江城地底的东西,果然开始不安分了。”
“陈玄!”
凌雪的一声冷喝,打破了停尸房的死寂。
陈玄手指一颤,那缕黑气瞬间消散无踪。
他转过身,脸上又挂起了那人畜无害的懒散笑容,变脸速度快得惊人。
“凌队?
还没下班啊?
我……我来熟悉一下环境。”
凌雪快步上前,目光如炬,先扫过毫无变化的尸体,然后死死盯住陈玄:“你刚才在干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东西?”
陈玄一脸茫然,晃了晃手指,“没什么啊凌队,就是有点静电吧?
这停尸房空调开得太足了,干燥。”
“你当我瞎吗?!”
凌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刚才看得真切,那绝不是幻觉!
陈玄收起笑容,与凌雪对视着,眼神深处没有了白天的轻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凌队,”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这个案子,你们查不到任何线索的。
因为方向错了。”
他指了指台子上的尸体,一字一顿地,重复了白天那句话:“杀他的,根本就不是人。”
说完,他不等凌雪反应,侧身从她旁边走过,慢悠悠地踱出了停尸房,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空荡荡的停尸房里,只剩下凌雪一个人,面对着一具死因成谜的尸体,和一句彻底颠覆她二十多年唯物信仰的话。
冰冷的寒意,从脚底一点点蔓延至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