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出租屋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静谧，以及一丝极淡的、干净的儿童香皂味。
他猛地睁开眼，意识瞬间回笼——昨晚的一切不是噩梦！
僵硬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张蕊妍熟睡的小脸。
她不知何时翻了个身，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整个人几乎蜷进了他怀里。
羊角辫散开了一些，柔软的黑发蹭着他的下巴，带来细微的痒意。
她呼吸均匀，小嘴微张，睡得毫无防备，粉嘟嘟的脸颊压出一点可爱的弧度。
戴阳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通了高压电。
他几乎是弹射般地坐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张蕊妍掀下床去。
小女孩不满地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嘟囔：“老公……天亮啦？”
“不准叫老公！”
戴阳条件反射地低吼，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被冒犯的惊惶。
他手忙脚乱地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试图用这冰冷的触感驱散心头那股诡异的燥热和慌乱！
张蕊妍慢吞吞地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戴阳像躲避洪水猛兽般逃进狭小的卫生间，砰地关上门。
她歪着小脑袋，脸上写满了“老公真奇怪”的困惑。
冷水哗哗地冲刷着脸庞，戴阳看着镜子里那个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眼神里残留着惊魂未定的少年，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冷静和掌控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需要空间！
需要氧气！
需要把这该死的一团乱麻理清楚！
“咕噜噜……”一个清晰而响亮的、来自胃部的***声，穿透了哗哗的水流声和卫生间的薄门，无比清晰地传了进来。
戴阳关掉水龙头，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面无表情地拉开门。
张蕊妍己经乖乖地站在卫生间门口了，小手捂着瘪瘪的小肚子，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最原始的渴望：“老公，妍妍饿了……”那眼神，比任何一道复杂的物理题都更具杀伤力。
戴阳认命地叹了口气。
行，先解决温饱问题，再解决这个天降麻烦。
他拉开那个小小的、堪称简陋的冰箱门。
里面存货一目了然：半袋吐司面包，一袋奶粉，几颗鸡蛋，几盒泡面，还有几瓶矿泉水——标准的独居学霸生存配置。
他拿出吐司和鸡蛋，动作麻利地开火、热锅、倒油。
煎蛋的滋滋声和渐渐弥漫开的香气，让张蕊妍的眼睛更亮了，小鼻子一耸一耸，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
很快，两片煎蛋吐司和两杯冲泡好的牛奶放在了唯一的餐桌上。
戴阳把自己的那份推到一边，言简意赅：“吃。”
张蕊妍欢呼一声，爬上椅子，小手抓着吐司边缘，“啊呜”就是一大口。
煎蛋的油蹭了一点在嘴角，她吃得香极了，腮帮子鼓鼓囊囊，大眼睛幸福地眯起来：“老公做的饭真好吃！”
戴阳没理她，拿起自己的吐司，食不知味地啃着，脑子里飞速运转：上学怎么办？
把她一个人丢在出租屋？
万一她又哭又闹把房东招来，或者…乱碰东西出点事？
他不敢想。
带去学校？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
目光扫过张蕊妍带来的那个被她当凳子坐着的、空荡荡的大纸箱，一个极其离谱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要不……再把她塞回去？
张蕊妍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想法，立刻警惕地抬起头，嘴里还塞着面包，含糊不清地强调：“妍妍不要回盒子！
黑！
闷！”
戴阳：“……” 他默默掐灭了那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就在他陷入两难境地时，张蕊妍己经风卷残云般吃完了她的早餐。
她跳下椅子，背着小手，开始在戴阳这间“极简主义”的蜗居里溜达起来，像个微服私访的小女王，对“未来老公”的领地展开了细致的考察。
“老公，你的书好多呀！”
她踮着脚够书架最下层的一本厚厚词典。
“哇！
这个亮晶晶的奖杯（物理竞赛三等奖）好重！”
“咦？
老公，你的桌子下面藏了什么宝贝？”
她的小脑袋钻到书桌底下，好奇地摸索着。
戴阳眼皮一跳，刚想说“别乱翻”，张蕊妍己经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从书桌最靠墙的缝隙里，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鞋盒。
“呀！
找到了！”
她献宝似的把鞋盒抱到戴阳面前，大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得意，“老公藏私房钱的地方！”
戴阳手里的吐司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死死盯着那个鞋盒，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鞋盒！
那是他省吃俭用攒了半年，准备用来买一套绝版竞赛模拟卷的钱！
藏得极其隐蔽，连每周来打扫一次的钟点工阿姨都没发现过！
他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
郭子都不知道！
张蕊妍被他突如其来的厉声质问吓了一跳，抱着鞋盒后退了一小步，小脸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说错话了吗”的无措。
她看着戴阳铁青的脸色，大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就……就在那里呀……妍妍……妍妍看到的……看到？”
戴阳逼近一步，压迫感十足。
他昨晚明明亲眼看着她进屋后就缩在墙角，根本没靠近过书桌！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说清楚！”
“呜……” 张蕊妍被他的气势吓到了，小嘴一瘪，眼泪说来就来，“就是……就是知道嘛……老公好凶……妍妍害怕……”她抱着鞋盒，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落满灰尘的盒盖上。
又是这样！
戴阳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那股邪火像是撞在了一团棉花上，无处发泄，憋得他胸口发闷。
质问？
逼供？
对一个哭得抽抽噎噎的小不点？
他感觉自己像个欺负小孩的***。
他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这是他烦躁时的标志性动作——挫败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一把夺过那个鞋盒，看也没看就塞回书桌最深处，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不准再乱翻我的东西！
听见没有！”
张蕊妍用力点头，吸着鼻子，眼泪还在吧嗒吧嗒掉，小模样可怜极了。
戴阳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针无情地指向六点西十。
上学的时间像催命符一样逼近。
不能再拖了！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艰难得如同壮士断腕的决定。
他走到张蕊妍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尽管眼神里充满了视死如归：“听着，张蕊妍。
我要去上学，不能带你去。
你……自己待在这里，不准哭，不准闹，不准碰任何东西，尤其是电器！
更不准开门出去！
听到没有？
等我中午回来。”
张蕊妍的哭声瞬间收住，抬起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控诉和恐慌：“老公……你要丢下妍妍一个人？
妍妍害怕！
有坏东西怎么办？
妍妍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黑！
闷！”
她的小手死死抓住戴阳的裤腿，指关节都泛白了，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没有坏东西！
大白天的！”
戴阳试图掰开她的手，但那小小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牢固。
他试图讲道理：“学校有规定，不能带外人进去，尤其是……小孩。”
“小孩”两个字他说得无比别扭。
“妍妍不是外人！
妍妍是你老婆！”
张蕊妍的逻辑异常清晰，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执着，“妍妍会很乖很乖！
不说话！
不捣乱！
老公求求你了……带妍妍去吧……妍妍保证！
保证！”
她举起三根肉乎乎的手指，小脸上满是恳求和信誓旦旦，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戴阳看着那双盛满了恐惧、依赖和恳求的眼睛，再看看自己被抓得死紧的裤腿，以及墙上飞速流逝的时间……胸口那块玉佩，似乎又隐隐传来一丝温热，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什么。
他想起她昨晚说的“坏东西”和黑暗中瑟瑟发抖的样子……“老公……” 张蕊妍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像是被遗弃在荒野的小兽最后的哀鸣。
戴阳闭了闭眼，心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哭腔、时间压力和玉佩温热的共同作用下，终于“啪”地一声，彻底绷断了。
“行！”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悲壮，“带你去可以！
但必须听话！
绝对、绝对不准叫我老公！
在学校里，你是我……是我远房表妹！
来江海市玩几天！
听懂没有？
敢乱叫一声，立刻把你塞回那个纸箱！”
张蕊妍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所有眼泪和恐惧烟消云散，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她用力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嗯嗯！
妍妍懂！
妍妍是表妹！
最乖的表妹！”
她松开戴阳的裤腿，甚至还讨好地帮他抚平了被抓出的褶皱。
戴阳看着她瞬间阴转晴、甚至带着点小狡黠的表情，突然有种掉进坑里的不祥预感。
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认命地开始收拾书包，动作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