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金婚庆典的宴会厅里暖气开得有点足。水晶吊灯的光晃得人眼晕,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我爸林国斌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很少这么正式,
平时总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今天他看起来,年轻了至少十岁。
我妈陈淑雅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旗袍,珍珠项链衬得她脖颈修长。她正挽着我爸的手臂,
脸上的笑容,是我见过最美的一次。那种笑容,糅合了五十年的时光,有少女的羞涩,
也有老妇的安详。司仪在台上用一种夸张的咏叹调说着话,“五十年前的今天,
林国斌先生和陈淑雅女士喜结连理。五十年后的今天,他们用行动告诉我们,
什么叫相濡以沫,什么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台下掌声雷动。我坐在主桌,
看着眼前这对璧人,我的父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暖又涨。从小到大,
他们就是我心中爱情的范本。我爸是大学退休教授,温文尔雅。我妈是家庭主妇,温柔贤惠。
他们从没红过脸,说话总是轻声细语。我们家那个小小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字,是我爸写的,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那就是他们一生的写照。“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
请出我们今天的主角,林国斌先生,分享他与爱妻五十年来的爱情保鲜秘籍!
”我爸接过话筒,清了清嗓子。他看着我妈,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深情。
“其实没什么秘籍。”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我这一生,没什么大本事。
做过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娶了淑雅。”我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是她,
在我最落魄的时候,陪着我。是她,把一个清贫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是她,
把我们的女儿,养育得这么好。”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淑雅,这五十年,辛苦你了。
”我妈摇着头,眼泪掉了下来。全场都安静了,所有人都被这朴实无华的告白感动了。
我拿起手机,想记录下这完美的一刻。就在这时,宴会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女人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身姿挺拔,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
她看起来和我妈年纪相仿,但气质完全不同。我妈是温润的玉,她就是一把开了刃的剑,
锋利,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我爸也愣住了。
他手里的麦克风,滑了一下,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女人的目光,穿过整个宴会厅,
直直地落在我爸身上。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里,
却像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她缓缓地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
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上。她走到台前,停了下来。
“国斌。”她开口了,声音很清冷,也很好听,“五十年了,你一点都没变。”我爸的脸,
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妈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她挽着我爸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你是……?”司仪反应过来,想打个圆场。
女人没有理他。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木盒子。盒子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边角都已磨损。她打开盒子,里面,是厚厚一沓泛黄的信纸。“我叫江晚晴。”她看着我爸,
一字一顿地说,“是林国斌的……初恋。”“这些,是他这五十年来,写给我的信。一共,
三百二十七封。”“他说,他今天有话要对我说。我想,应该就是在这里吧。”她说完,
把那个木盒子,轻轻地,放在了台上。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我妈脸上的血色,
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那双含着幸福泪水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茫然和……破碎。
她的笑容,就那么凝固在了脸上。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美丽的雕像。我感觉我的世界,
在那一刻,也跟着一起,崩塌了。2那场盛大的金婚庆典,最后是怎么收场的,
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宾客们脸上的表情,从感动,到震惊,再到尴尬。最后,
他们像逃离火灾现场一样,纷纷找着借口,仓皇离去。偌大的宴会厅,转眼间就空了。
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和满桌的狼藉。那个叫江晚晴的女人,放下盒子后就走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看我妈一眼。仿佛我妈,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我爸像被抽走了魂,
瘫坐在椅子上。那身笔挺的中山装,此刻看起来,无比的滑稽。他的头,垂得很低,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妈还站在台上,保持着那个笑容凝固的姿态。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好像只要她不动,时间就能倒流,
一切就能回到那个女人出现之前。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默。“妈。”我走上台,
想扶她。我的手刚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一颤。她低头,看了看我,
又看了看台上那个刺眼的木盒子。然后,她慢慢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把我爸的手,
从她的臂弯里,掰了出去。那个动作,很慢,很用力。像是要折断什么东西。做完这一切,
她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朝宴会厅外走去。她的背影,挺得笔直。那件红色的旗袍,
像一团燃烧的,孤独的火焰。“淑雅!”我爸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站起身,想去追。
但他刚迈出一步,就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他。“爸,你怎么样?”他的身体,
在抖。抖得厉害。“柯柯……”他看着我,眼睛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恐慌和无助,
“我……我不是……”他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他所有的语言,
都化作了一声痛苦的***。他捂着脸,蹲了下去。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扶着我爸,看着我妈决绝的背影,
又看了看台上那个像潘多拉魔盒一样的木盒子。我的脑子,一团乱麻。初恋?信?
三百二十七封?这些词,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那个温文尔雅,
对我妈体贴入微的父亲,竟然在长达五十年的婚姻里,一直给另一个女人写信?这怎么可能?
这比世界末日,还要荒谬。那天晚上,我把我爸送回了家。我妈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
任凭我怎么敲门,她都不开。我爸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夜没睡。客厅里没开灯,
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月光。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孤独。那个木盒子,
被我带了回来,就放在茶几上。它像一个沉默的被告,又像一个无情的法官。静静地,
审判着这场维系了五十年的婚姻。后半夜,我听见我爸在黑暗中,压抑的咳嗽声。
我给他倒了杯水。“爸,你先去睡吧。”他摇了摇头。“你妈……她肯定不会原谅我了。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连我自己,
都不知道该不该原谅他。“那些信……”我看着那个木盒子,艰难地开口,“都是真的吗?
”我爸没有说话,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我感觉自己的心,
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我一直引以为傲的,那个“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家,原来,
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天快亮的时候,我爸终于撑不住,回房间睡了。
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那个木盒子。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打开它。我想看看,
那个能让我父亲,惦念了五十年的女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我想知道,那些信里,
到底写了些什么。理智告诉我,不应该。这是我父母之间的隐私。可是,情感上,
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我像一个即将揭开一个血淋淋伤疤的罪人,手,颤抖着,
伸向了那个盒子。3盒子的锁扣,是老式的铜扣。轻轻一拨,就开了。一股陈旧的,
混着墨香和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信,被整理得很整齐。按照年份,用细细的红绳,
捆成一小沓一小沓。最上面的一封,信封已经泛黄得厉害,边角都有些破损。邮票,
是五十年前的那种。收信人地址,是一个我没听说过的地方。收信人姓名,
写着三个娟秀的字:江晚晴。落款,是“斌”。我抽出信纸。纸很薄,也很脆。
我甚至不敢太用力,怕把它捏碎了。我爸的字,我再熟悉不过。年轻时候的他,
笔锋比现在要锐利得多,带着一种扑面而来的少年意气。“晚晴:见字如面。
这是我到农场的第三天。这里的天,很蓝。这里的地,很广。但我总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我想,那块地方,被我留在我们相遇的那个夏天了。昨夜,我又梦到你了。
梦到你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香樟树下对我笑。风吹动你的头发,也吹乱了我的心。
晚晴,我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你还好吗?家里的压力,是不是还很大?你要照顾好自己,
不要让我担心。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斌。”信,很短。我却看了很久,很久。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父亲。一个热烈,张扬,爱得奋不顾身的少年。
他和我印象里那个沉稳,内敛,甚至有些木讷的父亲,判若两人。我无法想象,
写出“想得快要发疯了”这种句子的,会是我的父亲。我的心,很乱。我把信,小心翼翼地,
折好,放回信封。我没有再看第二封。因为,只这一封,就足以打败我过去三十年,
对我父亲所有的认知。天亮了。我妈房间的门,终于开了。她换了一身衣服,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还化了淡妆。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柯柯,醒了?
妈给你做早饭。”她对我笑了笑,笑容,却不及眼底。“妈……”我站起身,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像是没看到茶几上的那个木盒子,径直走进了厨房。很快,
厨房里就传来了油烟机的声音,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又,
什么都不一样了。我爸也醒了。他走出房间,看到我妈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眼神很复杂。
他想走过去,又不敢。“淑雅……”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我妈没理他。早饭,
很快就做好了。白粥,咸菜,还有两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我们三个人,坐在餐桌前,
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喝粥的声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吃饱了。”我妈放下碗筷,
站起身。“淑á,我们……谈谈吧。”我爸终于鼓起勇气,拉住了她的手。我妈的身体,
僵了一下。她没有挣脱。“谈什么?”她问,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
“谈你和那个女人,是怎么认识的?还是谈你这五十年,是怎么一边抱着我,一边想着她的?
”我爸的脸,涨得通红。“我不是……淑雅,你听我解释……”“解释?”我妈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林国斌,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那三百二十七封信,
就是最好的解释。”“你让我觉得……恶心。”说完,她用力地,甩开了我爸的手。转身,
回了房间。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也关上了,我爸所有的希望。他颓然地,
坐回椅子上。双手,***了花白的头发里。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我走到他身边。“爸。”我把那封信,放在他面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抬起头,
看着那封信,眼神,变得很遥远。像是,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夏天。
“我和她……是下乡的时候,认识的。”他缓缓地,开口了。“那时候,
我们都还很年轻……”4我妈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了。她不再和我爸说话。甚至,
不再看他一眼。她每天的生活,变得比以前更加规律。早上六点起床,做早饭。然后,
去阳台,给她那些花花草草浇水,修剪枝叶。她有十几盆兰花,每一盆,都侍弄得极好。
以前,我爸总会帮她。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会花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擦拭家里的每一个角落。地板,被她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下午,她会戴上老花镜,
坐在窗边看书。一看,就是一下午。晚上,她会准时做好晚饭。然后,自己一个人,
在厨房的小桌子上吃。她把我爸,当成了空气。这个家,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
而我妈,就是那个最沉默,也最决绝的典狱长。我试着跟她沟通过几次。“妈,你别这样,
你有什么委屈,你说出来,好不好?”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空洞。“我没委屈。
”她说,“日子,不就是这么过吗?”“可是,你跟我爸……”“我跟你爸,挺好的。
”她打断我,“他吃他的,我吃我的。他睡他的,我睡我的。我们互不打扰,不是挺好吗?
”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这种冷暴力,比大吵大闹,更让人绝望。它像一把钝刀子,
在慢慢地,割着这个家每一个人的心。我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衰老下去。
他的背,更驼了。头发,也白了更多。他好几次,想跟我妈说话,但每次,话到嘴边,
看到我妈那张冰冷的脸,又咽了回去。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喝水,看到他在黑暗中,无声地,掉眼泪。我心里,难受得厉害。
我知道,我爸错了。错得离谱。但是,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又不忍心再责备他。毕竟,
他是我的父亲。是那个,从小把我扛在肩膀上,给我讲故事,教我写字的父亲。这个家,
不能就这么散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决定,去找那个叫江晚晴的女人。我想知道,
她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她是为了报复。那么,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
她是为了别的。那我也必须,当面问清楚。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我爸。他听完,
沉默了很久。“别去了。”他说,声音,很疲惫,“这是我们上一辈的恩怨,不该把你,
牵扯进来。”“爸,我们是一家人。”我说,“现在,这个家快要塌了。我不可能,
袖手旁观。”我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力。“你找不到她的。”他说,
“她……不会见你的。”“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从那个木盒子里,翻出了最近的一封信。
那封信,没有邮寄。信里,我爸写道:“晚晴:我老了。最近,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
柯柯要给我们办金婚庆典。五十年,真快啊。像做了一场梦。梦里,
你还是那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我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如果,当年我们……”信,
到这里,就断了。后面,是一大片的,空白。我把信纸翻过来,在背面,看到了一个地址。
是市里的一家,茶馆。地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每周三下午三点,我都会在那里,等你。
”我看了看日历。今天,刚好是周三。5那家茶馆,开在一条很安静的老街上。青砖,黛瓦,
木格的窗户。很有韵味。我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五十。我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茶香,
扑面而来。茶馆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喝茶聊天。我一眼,就看到了她。江晚晴。
她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米色的风衣。她的面前,
放着一杯袅袅升起热气的清茶。她没有看窗外的风景,也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
坐在那里。就好像,一尊与世隔绝的雕像。我深吸一口气,朝她走了过去。
我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到我,似乎并不意外。“你来了。”她说,
语气,很平静。“你知道我会来?”“我猜到了。”她笑了笑,笑容,有些清冷。
“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喝点什么?
”她问。“不用了,谢谢。”我们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江阿姨。”我还是决定,
打破这片沉默。“我今天来,是想问您。您……到底想怎么样?”她端起茶杯,轻轻地,
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我不想怎么样。”她说。“那您为什么,
要出现在我父母的金婚庆典上?为什么要拿出那些信?”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您知不知道,您这么做,毁了我的家!”她放下茶杯,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让我有些害怕。“你的家?”她轻声地,重复了一遍。“小姑娘,你所谓的家,
是建立在什么上面的?是建立在,你父亲五十年的谎言上?还是建立在,
你母亲五十年的自我欺骗上?”“你胡说!”我拍案而起。“我爸妈的感情,不是谎言!
”我的声音,引来了茶馆里其他客人的侧目。江晚晴对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你先别激动。”她说,“坐下,我们慢慢谈。”我强压下心里的怒火,重新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我是个不择不扣的坏人。是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她说,
“但是,凡事,都有前因后果。”“在你出生前,在你母亲出现前,我和你父亲,
就已经在一起了。”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我们是在农场认识的。那时候,我们都才十***岁。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的热情,
和对未来的憧憬。”“我们一起劳动,一起学习,一起……憧憬着未来。”“他说,
等回城了,就娶我。”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但那笑意,转瞬即逝。“可是,
后来……”她的声音,沉了下去。“他家里,出了事。他父亲,被打成了右派。他一夜之间,
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狗崽子。”“而我的家庭,是军人出身。我的父母,
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们逼着我,和他断绝关系。”“我不同意。然后,
他们就把我,锁在了家里。半步,都不许我出门。”“我给他写信,也寄不出去。
我托人给他带话,也带不到。”“我们,就这么,硬生生地,被分开了。”我听着,心里,
很不是滋味。我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再后来,我就听说,
他回城了。然后……就结婚了。”“娶的,是你母亲。”她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不信。”她说,“我不信,他会这么快,就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的誓言。”“所以,
我从家里,逃了出来。我去找他。”“我找到了你们的家。那是一个很小的筒子楼。
我站在楼下,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你母亲。”“你母亲,那时候,正怀着你。肚子,
已经很大了。”“她扶着腰,站在阳台上,对他笑。阳光,照在她身上,很温暖。
”“你父亲,正在楼下,劈柴。他看到你母亲,也笑了。”“那一刻,
我知道……”“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6江晚晴的故事,
像一部情节跌宕的老电影。在我眼前,徐徐展开。她说,那天她在楼下站了很久。直到天黑,
才离开。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去打扰过他们。她一个人,去了南方。她读夜校,
做小生意,吃了很多苦。后来,她结了婚。嫁给了一个对她很好的男人。再后来,
她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好像,走上了正轨。
“那你为什么……”我忍不住问,“为什么还要回来?”她看着我,眼神,有些悠悠。
“因为,我病了。”她说,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是癌症。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