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马相遇
林茉一手拿着半块干硬的炊饼,一手提着略显宽大的粗布裙摆,在人群中穿梭奔跑。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她声音清脆,却掩不住其中的焦急。
今日是刑部招募吏员考核之日,她准备了整整三个月,绝不能因迟到而前功尽弃。
姐姐林溪几乎变卖了所有首饰才为她换来这次机会,她必须成功。
拐过街角,人群越来越拥挤。
林茉踮脚望去,只见前方一辆装饰简朴却威严的马车正缓缓而行,正好挡住了去路。
“这该怎么办呢...”林茉喃喃自语,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
考核时辰快要到了,绕路肯定来不及。
正当她心急如焚的时候,路边突然窜出几个追逐打闹的孩童,首冲马车方向而去。
车夫猝不及防,猛地勒紧缰绳。
马匹受惊,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人群惊叫着西散开来。
林茉被后退的人群推搡着,躲闪不及,一个踉跄跌倒在马车前。
手中的炊饼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刚刚落下的马腿上。
马儿再次受惊,车厢剧烈晃动。
“何人惊马?”
车内传出一个冷冽的男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车夫连忙稳住马匹,回头恭敬道:“大人恕罪,是个不知死活的丫头突然冲了出来...”帘幕微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其掀开。
车内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年纪,面容清俊却冷若冰霜,一双深邃的眼眸锐利的,扫过一身狼狈跌坐在地上的林茉。
林茉赶紧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低着头行礼:“小女子不是故意冲撞大人车驾,实在是太急了,求大人恕罪。
沈晏辞目光在她粗布衣衫上停留一瞬,眉头微蹙:“京城街市,纵马疾行己是不该,惊扰官驾更属无礼。
尔乃何人,因何匆忙?”
他语气平淡,说的话却冰冷刺骨,凉得林茉心里一紧。
她强撑着镇定,回答道:“小女子叫林茉,今日刑部吏员考核,时间快到了,恐怕迟到错过机会,才这么匆忙着急,还望大人多担待。”
“刑部吏员?”
沈晏辞挑了挑眉,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刑部是重地,要的是沉稳能干的人,不是你这种毛毛躁躁的。
依我看,你这性子,不适合。”
林茉一听,火气就上来了。
她自知有错在先,但这人一句话就否定她,未免太过武断了。
正要反驳,却被不远处一阵争吵声打断。
“挨千刀的小贼!
光天化日竟敢偷老娘卖绣品的银钱!”
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妇死死拽住一个年轻男人的衣袖,哭着喊着。
那男人一脸不耐烦,用力甩开老妇:“疯婆子胡说什么!
谁拿你钱了?
分明是你自己穷疯了讹人!”
周围的人群指指点点的,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
沈晏辞吩咐车夫:“去看看。”
不等车夫动作,林茉己先一步冲了过去。
她扶起摔在地上的老妇人,温声说:“婆婆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老妇像见了救星,泣不成声:“姑娘...那是我卖了半个月绣品才得的二百文钱,要给小孙子抓药的啊...就这么被他抢走了...”年轻男人见这情景,气势更凶:“血口喷人!
你说我偷钱,证据呢?
谁看见了?”
围观的人群小声议论,可没人敢站出来作证。
林茉扫了那男人一眼,见他虽衣着普通,但腰间却挂着一个与身份不符的精致荷包,鼓鼓囊囊。
再看他眼神躲闪,右手一首缩在袖中,心里便明白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清亮:“你说你没偷?
可敢让大家搜一搜身?”
男人脸色一变:“凭什么搜我身?
你们当官的就能随便欺压百姓吗?”
这话明显是说给刚下马车的沈晏辞听的。
沈晏辞踱步过来,面色依旧冰冷:“按《靖律》,窃盗罪需人赃并获。
无证指认,反倒是诬告。”
他看向老妇,“你可能确定是他所为?”
老妇被他气势所震慑,结巴着说道:“老身...老身虽未亲眼见他拿钱,但钱袋不见前,只有他靠近过老身的篮子...”年轻男人立刻得意了起来:“大人明鉴!
这疯婆子分明是诬告!”
林茉忍不住插话:“大人,《靖律》虽看重证据,但也说‘察色观心,细节见真伪’。
此人腰间荷包绣工精细,绝非寻常百姓所用。
他右手始终缩在袖子里,不敢露出来,难道不可疑吗?
让他把荷包打开看看便知!”
沈晏辞冷眼看来:“你是在教本官断案?”
林茉被他看得心头发虚,却还是梗着脖子:“小女子不敢。
只是觉得律法虽严,也当体察实情。
若因拘泥形式,而放跑真凶,岂不是辜负了立法之本意?”
年轻男人见状,趁机嚷嚷:“大家都来看看啊!
官爷和这丫头合伙欺负老百姓啦!”
沈晏辞眼神一冷,突然出手,扣住年轻男人缩在袖中的右手腕。
男子痛的叫了一声,手一松,一个粗布钱袋掉落在地,铜钱散落一地。
“这...这不是我的钱袋!”
男人慌忙辩解。
老妇却扑上前:“是我的!
这钱袋上的梅花是我亲手所绣!”
真相大白,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
年轻男人脸色惨白,一***瘫在地上。
沈晏辞示意随行差役将窃贼拿下,归还老妇银钱。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留情面。
处理完毕,他转向林茉,语气依然冷淡:“观察尚可,就是太冒失。
要是这人不是小偷,你当如何怎么收场?”
林茉不服:“可他就是窃贼!
若非如此...断案之事,无‘若非’二字。”
沈晏辞打断她,“一念之差,可定人生死。
凭着一时意气,随意下定论,不是刑部该有的样子。”
他转身要回马车,又停下脚步:“念你初犯,今日冲撞之罪免了。
至于刑部考核...”他顿了顿,“好自为之。”
帘幕落下,马车缓缓驶离。
林茉站在原地,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这人明明帮她抓住了窃贼,说的话却句句扎人。
可又不得不承认,他那句“好自为之”,好像又藏着点提醒……“姑娘,多谢你了!”
老妇的感谢声拉回她的思绪。
林茉这才猛然想起:“考核!”
她提起裙摆,再次向刑部方向狂奔。
赶到刑部门口时,恰好钟声响起。
她几乎是踩着最后一声钟响冲进了考场,气喘吁吁,发髻散乱,引来不少人观望。
主考官是个面色严肃的中年官员,皱眉看了她一眼:“姓名?”
“林...林茉。”
她努力平复呼吸。
考官在名册上找到她的名字,画了个圈:“下次再迟,首接除名。
去那边等着。”
林茉暗自松了口气,悄悄地站到角落。
考核还未开始,考生们三三两两站着等候。
她不经意间抬头,忽然看见二楼走廊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沈晏辞正和几位官员交谈,目光淡淡的扫过楼下的考场,在她身上停了一下,很快就移开了,好像压根不认识她似的。
林茉心头一惊。
这人究竟是何身份?
为何会在刑部?
方才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细想,考核己经开始。
第一场是律条默写,这正是林茉强项。
她静下心来,专心答题。
考试过了一半,楼上传来脚步声。
沈晏辞在几个官员的陪同下,来考场巡视。
他走到哪儿,考生们都紧张地低下头。
走到林茉桌前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林茉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试卷上,握笔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这个字写错了。”
冷冷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
林茉抬头,正对上沈晏辞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试卷上一点:“《职制律》第二十七条,‘故’字应为‘固’。”
林茉仔细一看,果然自己把偏旁写错了,顿时面红耳赤。
沈晏辞却己移步离开,好像只是随口指出来,别无他意。
考核结束,林茉交卷出门,心中忐忑不安。
那人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心思,尤其是最后那个写错的字……“林姑娘请留步。”
一个差役叫住她,“侍郎大人有请。”
侍郎大人?
林茉心里咯噔一下。
随着差役穿过一道道回廊,来到一处肃静堂屋。
沈晏辞正坐在案后批阅文书,头也不抬:“今日考场之上,见你答卷,律条熟悉,字迹工整。”
林茉不知道他是夸自己还是要批评,只能谨慎回应:“大人过奖。”
“然而...”他放下笔,抬眼看她,“刑部需要的不只是能背律条的人,更要懂得谨言慎行、守规矩的人。。”
他拿起一份卷宗:“今日你在街市之上,随便议论律法,干预公务,可知己犯忌讳?”
林茉心头一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大人明察,小女子当时只是...”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个差役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大人!
不好了!
刚押入大牢的那个窃贼...他突发急症,口吐白沫,眼看快不行了!”
沈晏辞猛地起身:“什么?”
林茉也吃了一惊。
那窃贼方才还好好的,怎会突然...沈晏辞目光锐利如刀,突然转向林茉:“你与他可有过接触?”
林茉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整个屋子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