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地收拾着桌上最后几件私人物品——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马克杯,一个曾象征着他带领团队拿下重要项目的定制水晶奖座,还有几张被遗忘在抽屉角落的加班餐券。
窗外,曾经熟悉的车水马龙此刻显得有些刺眼,远处那栋他无数次加班奋战过的金融大厦,像一个巨大的墓碑,宣告着他过去五年职业生涯的终结。
“金融危机”西个字冰冷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这家业内巨头赖以生存的命脉。
破产清算的消息传来时,肖然甚至来不及反应,他和上千名同事一夜之间成了被时代浪潮无情拍碎的泡沫。
精英白领的光环褪去得如此之快,快到连失业的缓冲期都显得奢侈。
失业带来的不是愤怒,而是巨大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焦虑。
房贷、车贷、日渐年迈的父母……生活的重担瞬间清晰得可怕。
简历石沉大海,偶尔的面试邀约也因他“过于优秀”(HR委婉的说法,实则担心他心高气傲或薪资要求太高)而没了下文。
银行卡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肖然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了“坐吃山空”的窒息感。
一个多月后,囊中羞涩的现实终于狠狠抽醒了他。
他坐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手指在招聘网站上艰难地滑动,筛选条件一降再降。
最终,一个不起眼的岗位跳入眼帘:“向阳社区居委会——社区工作者(全职)”。
地点在老城区,薪资只有他原来的三分之一不到,要求是“耐心细致,善于沟通协调”。
肖然盯着屏幕,自嘲地笑了笑,指尖在“申请”按钮上悬停了很久,最终还是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用力按了下去。
一周后,肖然穿着一身略显拘谨、也不太合身的廉价西装,站在了“向阳社区居委会”斑驳的红色招牌下。
眼前的景象与他过去的***职场天差地别:几间有些年头的平房围成一个小院,门口贴着褪色的宣传海报,院子里晾晒着几件老人衣物,空气中弥漫着饭菜和某种老旧木头的混合气味。
嘈杂的人声、孩子的嬉闹声、远处小贩的叫卖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喧闹而陌生的世界。
居委会办公室里,几张旧办公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各种文件和杂物。
一位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大妈(王主任)热情地招呼他:“你就是新来的小肖吧?
欢迎欢迎!
快坐快坐!”
旁边另一位胖胖的大姐(李大姐)好奇地打量着他:“哟,小伙子真精神!
一看就是文化人!”
肖然僵硬地挤出微笑,努力适应着这份扑面而来的、过于首接的烟火气。
入职流程简单得近乎简陋。
王主任拍着他的肩膀:“小肖啊,咱社区工作就是服务居民,没啥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桩桩件件都得用心。
别着急,慢慢学!”
话音刚落,窗外就传来一阵尖利的争吵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完了,肯定是张姨和李婶又怼上了!”
李大姐一拍大腿,站起来就往外冲。
王主任也皱紧了眉头:“小肖,走,看看去!
正好给你‘实战教学’。”
院子里,两位头发花白但气势十足的大妈正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脸红脖子粗。
她们中间,是一堆旧纸箱、一个破藤椅和一些瓶瓶罐罐。
张姨叉着腰,指着楼道口:“李婶!
你这堆破烂还要堵到什么时候?
消防通道懂不懂?
着了火你负责啊?”
李婶毫不示弱,嗓门更高:“我放这儿碍着你啥事了?
这楼道又不是你家的!
你自个儿门口那辆破自行车咋不说?
我看你就是没事找事!”
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对方脸上,两人越吵越凶,手臂挥舞着,眼看就要从文斗升级为武斗。
周围的居民开始聚拢,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王主任和李大姐赶紧上前劝架,但两位大妈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
场面一片混乱。
肖然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
他试图用过去在公司里那种冷静、条理分明的语气:“两位阿姨,请冷静一下,公共空间大家都有使用权,但安全更重要,堆放杂物确实有隐患……”话没说完,就被张姨劈头盖脸怼了回来:“你谁啊?
新来的?
毛头小子懂什么?
一边待着去!”
李婶也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满是轻蔑:“就是!
穿得人模人样,懂我们这些老住户的事吗?
少在这儿装大瓣蒜!”
肖然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一股熟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在曾经的职场,他的话带着分量。
而在这里,他的西装革履反而成了隔阂,他的道理在积年的邻里恩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仿佛被投入了一个完全不按他过往规则运行的世界,站在喧嚣的谷底,脚下是呛人的尘埃。
他看着唾沫横飞、互不相让的两位大妈,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份“简单”的新工作,远比他想象中要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