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嫌我一身机油味,不知我是当红作家八五年,丈夫李卫国刚当上车间主任,
就把厂办新来的大学生领回了家。我刚下夜班累得直不起腰,他却拿着离婚申请书,
堵在门口让我签字。“你看看你,一身机油味,毫无情趣。人家小雪是文化人,
跟你这种女工在一起,我一天都熬不下去。”我眼眶发热,指了指里屋:“卫国,孩子睡了,
能不能明天再说?”他一脸不耐烦:“不能,就现在。”我咬牙签了字。他没想过,
报社每个月给我寄来的稿费,是我俩工资加起来的十倍。而笔名为“惊鸿”的我,
即将被调入省作家协会。后来,国营厂改革,李卫国下了岗。
在我第一本小说改编的电影开机仪式那天,他灰头土脸地在街边摆摊。他冲破记者拦住我,
哭着求我:“秀芹,为了孩子,我们复婚好不好?能不能明天就去?”我扶了扶新烫的卷发,
学着他当年的刻薄,冷笑一声:“不能,就今天开始,我不想再看见你。
”1.八五年的夏天,闷热难当。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刚踏进家属院,
就看到我家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我的丈夫李卫国,另一个,是厂办新来的大学生孙小雪。
李卫国穿着崭新的白衬衫,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正意气风发地跟孙小雪说着什么。
孙小雪穿着一条时髦的连衣裙,扎着两个麻花辫,低着头,脸上带着羞怯的笑。看到我,
李卫国脸上的笑立刻没了,换上一副嫌恶的表情。他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王秀芹,
你上完夜班就不能在厂里洗个澡再回来?一身机油味,熏死人了!”我捏紧帆布包的带子,
没说话。钳工车间的活儿,男人干都嫌累,更别说我一个女人。汗水混着机油,
早就浸透了我的工服,那股味道,我自己都闻得到。孙小雪怯生生地往李卫国身后躲了躲,
小声说:“卫国哥,你别这么说秀芹姐,她……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她的声音又软又甜,
可我听着,只觉得心里发酸。李卫国立刻换上心疼的表情,转身将她护在身后,
声音异常温柔:“小雪你就是太善良了。你不知道,我忍了多少年了。”他转回头,
那点温柔荡然无存,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甩到我面前。“签了吧。”是离婚申请书。
“卫国,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李卫国,红星机械厂最年轻的车间主任,
不想再跟你这个女工过下去了!”他挺直了腰板,下巴抬得老高,每一个字都带着官腔。
“你看看你,再看看小雪。她是大学生,有文化,有情趣。你呢?除了会拧螺丝,
你还会什么?跟你这种人过日子,我一天都熬不下去!”我浑身发冷,指了指里屋:“卫国,
小军睡了,能不能……明天再说?”“不能,就现在!”他一脸不耐烦,把笔硬塞进我手里,
“赶紧签,签完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房子归我,小军也归我,你一个女工,养不起孩子。
”孙小雪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假惺惺地劝:“卫国哥,孩子还小,要不……就算了吧。
”李卫国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大得像是故意说给整个家属院听:“算了?怎么能算了!
小雪,委屈你了,我马上就给你一个名分!”周围已经有邻居探出头来看热闹了。
那些指指点点的议论,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咬着牙,
一笔一划地在离婚申请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王秀芹。李卫国一把抢过那张纸,
脸上满是得意。他没想过,我帆布包里,还揣着一封省报社寄来的信。信里夹着一张汇款单,
上面的数字,是他和我工资加起来的十倍。更没想过,
那个让他们厂领导都赞不绝口的专栏作家惊鸿,就是他眼前这个满身机油味的女人。
而那封信的末尾,还附着一张调动申请函,邀请我加入省作家协会。
我看着他们相拥而笑的画面,心彻底冷了。李卫国,等着吧。
2.我以为李卫国至少会等我搬出去,再让孙小雪住进来。是我高估了他。
第二天我下班回来,孙小雪已经占了我的位置。她穿着我的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饭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李卫国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喝着小酒。看到我,他连眼皮都没抬,
不耐烦地挥挥手:“东西收拾好了没?赶紧走,别在这儿碍眼。
”我的儿子小军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捏着个馒头,怯生生地看我,不敢说话。
孙小雪端着一盘红烧肉出来,笑着说:“秀芹姐,你回来了?快坐下一起吃吧,
我特意跟食堂大师傅学的,卫国哥最爱吃了。”她把那盘肉,重重地放在李卫国面前。
李卫国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夸:“好吃!比某些人做的东西强一百倍!
”我看着那盘油汪汪的红烧肉,一阵恶心。我没理他们,径直走进里屋。
我的东西已经被堆在了墙角,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空气里是一股廉价雪花膏的甜腻味道。
孙小雪跟了进来,倚在门框上,抱着手臂,脸上再没有半分伪装的善意。“秀芹姐,
你也别怪卫国哥,男人嘛,都喜欢年轻漂亮的。你一个初中毕业的女工,
配不上他这个大学生主任。”她上下打量着我,满是轻蔑。“以后小军就跟着我们了,
我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疼的。你放心,我会给他买最好的衣服,带他去省城玩,
让他过上好日子。”我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她:“我的儿子,用不着你来操心。
”孙小雪撇撇嘴,笑了:“现在可由不得你了。卫国哥说了,你连自己都养不活,
怎么养孩子?”她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破旧的木头盒子。“对了,
这个是你儿子做的吧?真够丑的,卫国哥说要扔了,我寻思着问你一声。”那个木头盒子,
是小军去年父亲节,用废木料一点点给我和李卫国拼起来的笔筒。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刻着:爸爸妈妈,我爱你们。我的心猛地一抽。我冲过去,
一把夺过那个盒子,紧紧抱在怀里。“谁准你动我东西的!”孙小雪被我吓了一跳,
随即又挺直了腰板,提高了声音:“嚷什么嚷!一个破盒子,值得你这样?真是小家子气,
上不了台面!”李卫国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一把将我推开。“王秀芹你发什么疯!
吓到小雪了你担待得起吗?”我踉跄着撞在墙上,怀里的木盒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小军被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李卫国看都没看地上的碎片,
只是紧张地检查着孙小雪有没有受伤。“小雪,没事吧?别跟这种疯婆子一般见识。
”孙小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委屈地靠在李卫国怀里:“卫国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看那个盒子太旧了,想给小军买个新的……”“我明白,我明白你心好。
”李卫国柔声安慰着,然后恶狠狠地瞪着我,“王秀芹,我警告你,
你要是再敢对小雪大呼小叫,我让你在厂里待不下去!”我看着地上摔碎的木盒,
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看着眼前这对男女。心里的最后一丝暖意也熄灭了。
我弯下腰,一片一片地捡起木盒的碎片,然后拉起儿子的手。“小军,我们走。
”李卫国愣了一下:“你带他去哪?我说了,孩子归我!”我头也不回:“李卫国,
你听好了,婚可以离,儿子,你休想。”说完,我拉着小军,走出了这个让我恶心的家。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家属院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我牵着儿子冰冷的小手,
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知该去哪里。“妈妈,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小军仰着头,
小声地问我。我蹲下身,把他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不,小军,
我们有家。妈妈会给你一个新家,一个比这里好一百倍的新家。
”3.我在厂子附近租了个小单间,暂时安顿了下来。白天上班,晚上回来照顾小军,
等他睡着了,我才能在昏暗的灯光下,铺开稿纸。那支跟了我多年的英雄牌钢笔,
成了我唯一的慰藉。笔尖划过稿纸的沙沙声,能让我暂时忘掉所有的不堪。
我给省报社的陈编辑回了信,婉拒了立刻调动去作协的提议。小军刚换了环境,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他。陈编辑很快回了信,信里没有多问,只是说尊重我的决定,
让我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如果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找他。信的最后,
他还附了一句:惊鸿之才,不应被俗事所困。静待云开,终将翱翔。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
心里一暖。这个素未谋面的编辑,比我同床共枕了七年的丈夫,更懂我。
日子在压抑中一天天过去。李卫国和孙小雪的事,很快就在厂里传开了。厂里的人看我,
都带着同情。李卫国大概是觉得丢了面子,开始变本加厉地针对我。他利用车间主任的职权,
把最脏最累的活儿都派给我。今天让我去清洗油污最重的机床,
明天又让我去搬运最重的零件。车间里的老师傅们都看不过去,劝我去找厂领导反映情况。
我只是摇摇头。没用的。李卫国现在是厂里的红人,新上任的厂长很器重他这个大学生干部。
我去告状,只会自取其辱。我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写进了我的小说里。
那篇名为《铁锈年华》的小说,以红星机械厂为背景,写尽了工厂里的人情冷暖、世事变迁。
我把稿子寄给陈编辑后,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这天,我正在车间埋头干活,
孙小雪突然找了过来。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粉色连衣裙,手里拎着一个时髦的皮包,
和我这一身油污的工服,对比鲜明。“秀芹姐,忙着呢?”她捏着鼻子,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车间里的工友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好奇地看着我们。我没理她,继续拧着手里的螺丝。
孙小雪也不生气,她走到我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张大红色的请柬,递到我面前。“下周六,
我和卫国哥办喜酒,就在厂里的大食堂。秀芹姐,你可一定要来啊。”她声音不大,
但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手上的扳手,重重地砸在了机床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所有人都看向我。孙小雪得意地扬起下巴,继续说:“你一个人带着小军不容易,
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来参加我们的喜酒,当着全厂人的面,
给我们敬杯酒,说几句祝福的话。卫国哥就答应,以后不再为难你,还会每个月给你十块钱,
当小军的抚养费。”她摆出施舍的姿态,等着我感恩戴德。周围一下安静下来。
工友们脸上满是愤怒。“太过分了!这简直是把人往死里逼!”“前妻去参加前夫的婚礼,
还要上台敬酒?亏他们想得出来!”“李卫国这个白眼狼!王秀芹当初为了供他上大学,
白天上班,晚上还去码头扛包,他现在发达了,就这么对人家?”孙小雪的脸色有些挂不住,
但还是强撑着说:“秀芹姐,你可想好了。十块钱呢,够你们娘俩一个月伙食费了。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我缓缓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得意的脸。我笑了。“好啊。
”孙小雪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我拿起那张红得刺眼的请柬,
用沾满油污的手,在上面留下一个清晰的指印。“我一定去。”4.孙小雪走后,
车间里炸开了锅。平时跟我关系最好的张姐一把拉住我,急得直跺脚:“秀芹,你疯了?
你怎么能答应她!这不是把脸凑上去让人打吗?”“是啊秀芹,别去!咱不受这个窝囊气!
”“李卫国就是个畜生,咱犯不着跟他置气!”工友们七嘴八舌地劝我,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愤慨和担忧。我心里一暖,朝他们笑了笑:“大家放心,我心里有数。
”我不是去自取其辱的。我是去讨债的。接下来的一周,李卫国大概是觉得胜券在握,
果然没有再找我的麻烦。而我,则利用这难得的清静,做着最后的准备。
我先是给陈编辑去了一封加急电报,只有八个字:周六收网,静候佳音。然后,
我找出我最好的一件衣服,那是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衬衫,是我结婚时做的,一直没舍得穿。
我把它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周六那天,
整个红星机械厂都沉浸在一种诡异的喜庆气氛中。厂里的大食堂被布置成了婚礼的礼堂,
挂着红双喜,摆着几十张大圆桌。李卫国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胸前戴着大红花,
满面春风地站在门口迎客。孙小雪则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化着浓妆,昂着头,
接受众人的恭维。厂里的领导几乎都来了,厂长亲自给他们证婚。看着这对新人,
他笑得合不拢嘴:“卫国和小雪,是我们厂里年轻有为的大学生代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的结合,是我们红星厂的一大喜事啊!”台下掌声雷动。我坐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