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死的那年,李金花在灵堂上扯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扫把星!克死爹又克死妈,
现在还想拖累我儿子?”那年我十六岁,额头流着血,
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收拾被砸烂的遗像碎片。碎片割进手指,血珠滴在妈妈的黑白照片上,
洇开一小片暗红。后来,我嫁给了她儿子陈志伟。我以为有了家。
李金花叉着腰站在我们婚房的客厅中央,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洗衣机省水?
你当钱是大风刮来的?手洗!衣服都洗不干净,娶你有什么用?”寒冬腊月,自来水刺骨。
我搓着陈志伟厚重的工装外套,手指冻得通红麻木,关节肿痛。李金花嗑着瓜子,
电视声音开得震天响。苏雨薇,陈志伟的“红颜知己”,总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她拎着精致的果篮,笑盈盈地放在我满是冻疮的手旁边:“嫂子,又洗衣服呀?
志伟哥衣服料子硬,是难洗。阿姨也是为你们好,省点水电费嘛。
”李金花立刻眉开眼笑:“瞧瞧雨薇多懂事!哪像你,木头桩子一样。
”苏雨薇的目光扫过我红肿的手,嘴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家里灯泡坏了,
李金花不许我找电工,逼我踩凳子换。凳子腿不稳,我摔下来,脚踝肿得老高。去医院?
李金花指着我的鼻子骂:“矫情!一点小伤就去医院,钱多烧的?拿热水敷敷!
”陈志伟下班回来,只看了一眼,就不耐烦地挥手:“妈让你敷就敷,别小题大做。
”转身就接到苏雨薇的电话,声音瞬间温柔:“嗯,我马上过去,那家新开的日料?好,
等我。”我一个人蜷在沙发里,用滚烫的毛巾敷着剧痛的脚踝,皮肤烫红了也不敢拿开。
眼泪掉下来,砸在红肿的皮肤上,更疼。那晚,陈志伟没回来。
李金花冷哼:“男人在外应酬,天经地义。当老婆的,连这点度量都没有?
”我开始偷偷存钱。藏在旧书里,塞进破棉鞋的夹层。每一分,
都是我在超市打零工、帮人缝补衣物,从牙缝里抠出来的。我想逃离这个冰窟窿一样的家。
钱快攒够时,被李金花发现了。她翻箱倒柜找她“丢失”的金戒指,我的秘密无所遁形。
“好啊!学会藏私房钱了!”她像头发怒的母狮,把那些皱巴巴的零钱狠狠摔在我脸上。
硬币砸在额角,***辣的。“说!是不是想卷钱跟野男人跑?”她揪着我的衣领,
指甲掐进我脖子里的肉。陈志伟冷眼旁观,最后吐出一句:“妈,别气坏了身子。
让她把钱交出来就行。”我死死护住那叠浸满汗水的钱,像护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是我的钱!我挣的!”“你的?”李金花嗤笑,猛地用力撕扯,“进了我陈家的门,
连人带骨头都是我陈家的!你的钱?呸!”纸钞在撕扯中碎裂,硬币滚落一地,
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响声。希望碎了。然后,我病了。起初是低烧,咳嗽,我没在意,
也无人问津。咳了大半个月,痰里带了血丝。超市的工作丢了,因为咳得直不起腰。
李金花骂得更凶:“装!一天到晚咳丧呢!想把晦气咳给我们?”终于撑不住,
晕倒在冰冷的厨房地上。醒来时,已经在医院。医生拿着CT片,脸色凝重:“肺炎拖太久,
引发严重心肌炎,心衰。家属呢?”陈志伟来了,皱着眉:“要多少钱?”医生说了个数目。
陈志伟倒吸一口冷气,看向他身后跟进来的李金花。李金花尖利的声音穿透病房:“什么?
抢钱啊!治个咳嗽要这么多?回家养养就好了!医院就是想骗钱!
”医生严肃地说:“不住院随时有生命危险!”李金花叉着腰:“吓唬谁呢!回家!
我们老陈家可没这个闲钱填无底洞!志伟,背她走!”我被强行带离医院,
扔在出租屋冰冷的床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破碎的风箱,胸口压着巨石。
苏雨薇“好心”来看我,坐在床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轻轻拂开我汗湿的额发。
她凑近我耳边,温热的呼吸喷在我冰凉的皮肤上,声音轻柔得像毒蛇吐信:“嫂子,
别硬撑了。你看你,活着多遭罪。志伟哥看到你这样,心里也难受啊。你走了,大家都解脱。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姨和志伟哥的。”她脸上带着悲悯的笑,眼神却冰冷刺骨。那一刻,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我挣扎着,
用尽全身力气嘶喊:“不……我要治……钱……给我钱……”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
视线开始模糊。我听见李金花在门外大声嚷嚷:“疯了!又闹上了!真是讨债鬼!
”陈志伟似乎犹豫了一下,脚步声靠近门边。苏雨薇温柔的声音响起:“志伟哥,别进去了,
让嫂子安静会儿吧。她现在不清醒,会伤着你的。”脚步声停下了。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最后的感觉,是肺里火烧火燎的痛,和心脏被冰冷攥紧的窒息。我以为这就是终点。
但刺鼻的消毒水味,仪器的滴答声,还有手背上冰凉的刺痛,把我硬生生拽了回来。
我猛地睁开眼,一片刺目的白。不是出租屋那发黄的天花板。是医院病房。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正在给我调整点滴速度,见我睁眼,惊喜地说:“25床,
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我茫然地看着她,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护士扶我起来喝了点水。“你晕倒在出租屋,房东发现不对劲报警,送你来的。
急性肺炎引发心衰,再晚点真没命了。”护士心有余悸,“对了,你家人呢?联系不上,
入院押金还是房东垫的。”家人?陈志伟?李金花?苏雨薇那毒蛇般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护士递过来一个破旧的手机:“你手机一直在响,我们替你充了电。”我颤抖着接过。
屏幕亮起,时间清晰地显示着——2018年3月15日。我死死盯着那个日期,
指甲掐进掌心,痛感真实。不是梦。我回来了。回到了五年前,
一切悲剧尚未彻底无法挽回的时刻。但肺炎已落下,身体虚弱得像一滩烂泥。前世,
就是这场病,彻底拖垮了我,让我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和最后的积蓄。手机屏幕又亮起,
一个陌生号码。鬼使神差,我划开接听。“喂?颜清婉吗?我是XX超市人事部,
通知你明天下午两点来面试理货员……”超市?我猛地记起,前世就是在这家超市打零工,
辛苦攒下的钱被李金花撕碎。但此刻,这个名字却像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火星。一个念头,
如同野草,在死寂的心田里疯长。我要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他们都高!
理货员?不。那微薄的薪水,那暗无天日的前世,我绝不要再经历一次!我要去的地方,
他们永远也想不到的地方。那个地方,能给我力量,给我尊严,
给我彻底掀翻这座压迫了我两辈子的大山的可能!“谢谢,我不去了。”我对着手机,
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说道。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心惊的决绝。挂了电话,
我靠在冰冷的床头,心脏因为激动和虚脱而狂跳。路只有一条,但布满荆棘。我知道。
第一步,是养好这具残破的身体。医院是暂时安全的避风港。
我求医生给我开了最便宜但有效的药,每天强迫自己咽下医院食堂寡淡但干净的饭菜。
护士们看我一个年轻女孩孤零零的,有时会偷偷塞给我一个苹果或一盒牛奶。钱,
成了最大的难题。房东垫付的押金撑不了几天。我翻遍手机通讯录,前世卑微的我,
几乎没有朋友。目光停留在一个名字上——林芳。高中同桌,家境不错,性格爽利。
前世我们渐渐没了联系。我犹豫了很久,拨通了她的电话。“喂?清婉?
”林芳的声音带着惊讶。“林芳,是我。”我喉咙发紧,艰难地开口,“能……借我点钱吗?
我病了,在医院……”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判断真假。随即,
林芳干脆地说:“卡号发我。要多少?”她的信任像寒冬里的一捧炭火。我报了数,不多,
足够我撑到出院并支付接下来的房租。“谢谢,我一定会还你。”“行了,先养病。
别的以后说。”她顿了顿,“颜清婉,你声音怎么成这样了?遇到什么事了?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哽咽泄露出来:“没事。等我好了……再跟你说。
”靠着林芳的借款,我熬过了出院。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直接去了出租屋。幸好,
房东是个面冷心热的大叔,看我病恹恹的,没催我立刻搬走,只叹气说房租可以缓几天。
狭小的出租屋,弥漫着灰尘和前世绝望的气息。我推开窗,让三月的冷风吹进来,
吹散那令人窒息的腐朽味道。书桌上,积着薄灰。我拉开抽屉,最底层,
压着一份崭新的招考简章——本市事业单位公开招聘。是前几个月,我心血来潮在街边拿的。
当时李金花看到,一把抢过去撕得粉碎,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事业单位?就你?
高中都没读明白吧?浪费纸!”她的唾沫星子仿佛还溅在我脸上。现在,这张崭新的简章,
成了我唯一的指路明灯。报名截止日期,就在三天后。
考试科目:《行政职业能力测验》、《公共基础知识》。我没有任何基础。高中毕业,
为了照顾瘫痪的父亲和早出晚归的母亲,我放弃了高考。后来父亲去世,
母亲积劳成疾也走了,我就嫁给了陈志伟,在李金花的阴影下苟活。我的学识,
早已荒废在无穷无尽的家务和刻薄辱骂里。时间,只有不到五个月。考试通常在八月。
我抚摸着简章上冰冷的铅字,指尖都在抖。这不是天鹅肉,这是我爬出地狱的唯一梯子。钱,
是拦路虎。报名费,资料费,还有这几个月的生活费。林芳的钱要还,不能一直借。
我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体,开始疯狂找活。白天,去快餐店当服务员,从早站到晚,
腿肿得像灌了铅。晚上,去夜市大排档帮忙洗碗,油腻的脏水浸得手上的冻疮裂口钻心地疼。
凌晨回到出租屋,用冷水拍打脸颊,强迫自己清醒,
摊开从旧书摊论斤称回来的二手教材和习题册。书上的字密密麻麻,像无数只蠕动的蚂蚁,
啃噬着我昏沉的神经。那些逻辑推理、资料分析、法律条文、政治理论,对我来说如同天书。
第一次做行测模拟题,规定时间只做了不到三分之一,正确率惨不忍睹。
挫败感像冰冷的海水,灭顶而来。我趴在散发着霉味的书桌上,肩膀无声地抖动。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墙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放弃吗?
李金花刻薄的嘴脸,苏雨薇伪善的笑容,陈志伟冷漠的眼神,
还有前世ICU外那决绝摆手的身影……交替在我眼前闪现。不!我猛地抬起头,
擦掉脸上的泪渍。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看不懂?那就一个字一个字地啃!记不住?
那就一遍一遍地抄!做不对?那就十遍百遍地练!时间不够?那就从睡眠里挤!
我成了快餐店和夜市老板眼中的“铁人”。别人休息时,我躲在更衣室或仓库角落,
见缝插针地背知识点,手指在油污的围裙上无意识地划着法律条文。出租屋的灯,
常常亮到后半夜。困极了,就用冷水浇头,或者狠掐自己大腿。咖啡太贵,
我买最便宜的袋装速溶,苦得难以下咽,但能提神。方便面成了主食,为了省钱,
也为了省时间。陈志伟找过我一次。电话打到房东那里,语气不耐烦:“颜清婉,
你死哪去了?妈让你回来做饭!”我握着房东转交过来的手机,声音平静无波:“告诉她,
我和你们陈家,没关系了。”“你说什么?
”陈志伟显然没料到一向逆来顺受的我敢这么说话。“我说,”我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滚。”挂了电话,世界瞬间清静。我知道,李金花很快会像疯狗一样扑过来。果然,
几天后的傍晚,我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楼下,就被堵住了。李金花双手叉腰,
像一尊怒目金刚,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好你个颜清婉!翅膀硬了是吧?敢不回家?
敢叫志伟滚?谁给你的胆子?我老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路过的邻居纷纷侧目。
苏雨薇也来了,站在李金花身边,一脸忧心忡忡:“嫂子,你别这样。
阿姨和志伟哥都很担心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多不安全啊。快跟阿姨回去吧,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她伸手想拉我,被我侧身躲开。“担心我?”我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极冷的笑,“是担心没人给你们当牛做马,洗衣做饭了吧?”李金花被我戳中心思,
恼羞成怒,扬手就朝我脸上扇来:“反了你了!”我早有防备,抬手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前世病弱无力,如今这几个月体力活的磨炼,让我力气大了不少。李金花没料到我敢反抗,
手腕被我捏得生疼,一时竟挣脱不开。“李金花,”我盯着她错愕的眼睛,声音不大,
却像淬了冰,“以前那个任你打骂的颜清婉,死了。从今往后,你再敢碰我一下,
”我凑近她,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清的声音说,“我就报警。告你故意伤害。邻居都是人证。
你猜,你儿子那个小破公司,经得起他有个打人的妈这种名声吗?
”李金花脸上的横肉抖了抖,眼神闪过一丝惊惧。她儿子陈志伟开了个小装修队,
正处在需要好名声拉客户的阶段。苏雨薇脸色也变了变,急忙上来打圆场:“哎呀,
嫂子你说什么呢!阿姨就是太着急了……”她试图掰开我的手。我猛地甩开李金花的手腕,
力道让她踉跄了一下。苏雨薇扶住她。“滚。”我指着小区大门的方向,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再敢来骚扰我,试试看。”李金花揉着发红的手腕,恶狠狠地瞪着我,
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针,但终究没敢再动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被苏雨薇半拉半劝地弄走了。看着她们狼狈离去的背影,我紧绷的脊背才慢慢松弛下来,
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强撑的勇气退去,身体因疲惫和紧张而微微发抖。但我知道,
这只是开始。她们不会善罢甘休。回到冰冷的出租屋,我灌了一大杯凉水,
压住喉咙里的腥甜。桌上摊开的行测模拟卷,鲜红的分数依旧刺眼。时间像流沙,越来越少。
我坐下,拿起笔。身体很累,心却烧着一团火。每做对一道题,每理解一个知识点,
都是砸向那个地狱的砖石。八月,酷暑难当。考场外,蝉鸣聒噪。我捏着准考证,
手心全是汗。周围是年轻的面孔,不少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们轻松地交谈着,自信洋溢。
而我,像一个误入其中的异类。铃响。试卷发下。我深吸一口气,提笔。没有奇迹。
只有这五个月来,熬过的每一个夜,写光的每一根笔芯,翻烂的每一本资料,
吃过的每一口冷饭,咽下的每一分委屈,化成的力量。笔试结束那天,我走出考场,
阳光刺得眼睛生疼。身体像被抽空,脚步虚浮。结果如何,我不知道。我已倾尽全力。
等待成绩的日子,焦灼而漫长。我继续在快餐店和夜市打工,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用身体的疲累来压制内心的忐忑。李金花没再来,但我能感觉到无形的阴影仍在。
九月初的一天,我正在快餐店擦桌子。手机震动,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我走到后厨角落,
接起。“请问是颜清婉同志吗?”一个沉稳的女声传来。“我是。
”“这里是市财政局人事科。通知你,笔试通过,进入面试环节。面试时间……”后面的话,
我有些听不清了。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一切。我靠着油腻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手机掉落在脚边。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悲伤,是尘埃里开出的花,
终于看到了第一缕光。我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剧烈地抖动。
几个月的压抑、绝望、孤注一掷的搏杀,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咸涩液体。面试。
又是一道难关。面对那些衣着得体、侃侃而谈的竞争者,
我这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刚从油锅灶台边下来的打工妹,该如何自处?钱,
再次成为难题。我需要一套像样的面试服装,哪怕是最便宜的西服套装。
我把所有的钱都摊在床上,硬币、毛票,数了一遍又一遍。差得远。
快餐店老板看我魂不守舍,问了一句。我鼓起勇气,提出预支工资。
老板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平时挺抠门。他上下打量我,大概听说了我去考试的事,
最终叹了口气:“丫头,不容易。行,先给你支一个月的。好好干,也……好好考。
”拿到那叠带着油污味的钱,我深深鞠了一躬。面试服装是在批发市场最角落的摊位买的,
料子粗糙,版型僵硬。但我穿上它,站在镜子前时,挺直了背脊。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
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不灭的火。面试那天,
候考室里冷气开得很足。我看着身边妆容精致、轻声交流的竞争者,手心冰凉。轮到我了。
推开门,长条桌后坐着几位表情严肃的考官。主考官示意我坐下。提问开始。专业问题,
情景模拟,压力测试……问题像密集的雨点砸来。我紧张得喉咙发干,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但下一秒,那些抄写过无数遍的条规,那些在洗碗时、端盘子间隙里反复背诵的案例,
那些在深夜出租屋里对着墙壁模拟的回答,像本能一样冲破了紧张。我开口了。
声音起初有些紧,但渐渐平稳。逻辑或许不够完美,言辞或许不够华丽,
但我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用力,带着一种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孤注一掷的认真。
“基层财政工作直接关系到民生资金是否精准到位。作为一名工作人员,
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细致的工作作风……”我回答着关于工作态度的问题,
眼前闪过前世李金花撕碎的纸币,那些是我给父亲买止痛药的钱。
“如果遇到不配合的群众……”考官抛出情景题。我顿了顿,
眼前浮现李金花和苏雨薇刻薄的嘴脸。“首先,保持冷静和尊重。
理解对方的情绪可能源于误解或实际困难。耐心倾听,找准症结。依据政策法规清晰解释,
用对方能理解的语言。若涉及原则问题,则坚持立场,但注意沟通方式……”面试结束。
考官们面无表情。我起身,鞠躬,离开。后背的衬衫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结果,
依旧是漫长的等待。煎熬程度,更胜笔试。我甚至开始怀疑,那面试间里的沉着应答,
是不是我的错觉。十月,深秋。快餐店门前的梧桐树开始落叶。手机再次响起。
还是那个座机号码。“颜清婉同志,恭喜你。面试通过,综合成绩排名第一。
请于下周一来我局人事科,办理政审及体检相关手续……”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
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落叶打着旋儿飘落,
有一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阳光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斑驳的光点。我蹲下来,抱住膝盖,
把脸深深埋进去。这一次,我没有哭。只是肩膀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胸腔里,
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终于落了地,开出无声却磅礴的花。
政审需要去户籍地和现居住地街道了解情况。我知道,风暴要来了。
李金花像一颗被点燃的炸弹,彻底爆发了。她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的工作单位和政审流程,
带着苏雨薇,直接杀到了我租住小区的街道办事处。“你们不能让她过!
”李金花拍着街道办工作人员的桌子,唾沫横飞,声嘶力竭,“她颜清婉道德败坏!
不孝顺公婆!结婚几年不生孩子!还偷家里的钱跑出去鬼混!这种品德败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