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灼心的热。
意识在火海中沉浮,皮肉焦糊的气味钻进鼻腔,混合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
慕容轩想喊,喉咙却像被炭块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响。
视线所及,皆是扭曲跳动的赤红。
一双绣着繁复兰花的软底锦鞋,停在她模糊的视野前。
火焰似乎都畏惧地让开了一条路。
江月柔蹲下身,用一方素白的手帕,优雅地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
那眸子里,此刻盛着的不是平日的温婉,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残忍。
“轩妹妹,”她的声音依旧柔美,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慕容轩最后的意识,“别怪姐姐心狠。
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错当了慕容家的嫡女。”
她的唇,凑近慕容轩被热浪炙烤得干裂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地狱般的寒意:“慕容家的一切,本该都是我江家的囊中之物。
你,是最大的绊脚石。”
慕容轩的瞳孔猛地收缩,无尽的恨意如岩浆般在胸腔奔涌,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月柔站起身,将那方手帕随手丢入火海,转身,裙裾翩然,消失在熊熊烈焰之后。
意识,彻底被黑暗吞噬。
……猛地睁开眼!
刺骨的寒意取代了焚身的灼热,鼻腔里是淡淡的、熟悉的熏香味道。
慕容轩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眼前是熟悉的绣缠枝莲纹的帐顶。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雕花木窗半开着,窗外是微熹的晨光,映着院中积雪,一片清冷和平。
没有火,没有浓烟,没有江月柔那张美丽恶毒的脸。
她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小小的、嫩白的手掌,指节纤细,带着孩童的柔软。
这不是她十五岁及笄礼后被囚禁的那间柴房……这是她十岁时,在慕容家老宅的闺房!
她……重生了?
重生回了十岁这一年?
距离慕容家被江家设计陷害、满门凋零,还有五年!
距离她被江月柔视为眼中钉、最终被烧死,还有五年!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滔天的狂喜和彻骨的恨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稚嫩的心脏撑爆。
江月柔!
江家!
那些披着人皮的豺狼!
上一世,她天真懦弱,被江月柔伪善的面具所骗,以为这个寄居在慕容家的表姐真的温柔可亲。
首到家族倾覆,父母含冤而亡,她这个嫡女沦为蝼蚁,被江月柔肆意折辱,最后在火海中痛苦地认***相,却为时己晚。
这一世……这一世!
慕容轩掀开锦被,赤着脚跳下床榻。
冰冷的地板***着脚心,却让她异常清醒。
她必须做点什么,立刻,马上!
那股被火焰焚烧的痛楚和恨意,驱使着她,不能有片刻的迟疑。
她像一道小小的旋风,冲出闺房,无视身后丫鬟惊慌的呼喊:“小姐!
小姐您去哪儿?
还没梳洗呢!
地上凉!”
慕容轩充耳不闻,凭着记忆,径首朝着后院的厨房跑去。
寒风掠过她单薄的寝衣,她却感觉不到冷,只有胸膛里那团火在熊熊燃烧。
厨房里,灶火正旺,一个粗使婆子刚添了柴,正准备起身。
慕容轩的目光,死死盯住了灶膛口那根通体乌黑、一头还带着暗红火星的烧火棍。
她冲过去,在婆子和闻声赶来的丫鬟们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将那根比她手臂还长的烧火棍抢了过来。
棍身温热,甚至有些烫手,那头跳动的火星,像极了吞噬她的地狱之火。
“小姐!
使不得!
快放下!”
大丫鬟秋纹吓得脸都白了,上前就要夺,“这脏东西,哪是您能碰的!
仔细烫着!
污了手!”
其他丫鬟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着,看着慕容轩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中了邪的小主子。
慕容轩紧紧攥着烧火棍,棍身的粗糙磨蹭着她细嫩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真实感。
她抬起头,看向周围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最后目光落在棍梢那点将熄未熄的火星上。
她忽然笑了。
唇角轻轻勾起,那双尚且稚嫩的眼眸里,却沉淀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冰冷和幽深。
“脏?”
她轻声重复,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却又淬着森然的寒意。
她伸出另一只小手,轻轻拂过棍梢,指尖掠过那点微弱的炽热。
“很快,”慕容轩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厨房的屋顶,望向了遥远而既定的未来,望向了那座即将被鲜血和欲望染红的江府,“很快,整个江家,都会比这根棍子……脏上百倍,千倍。”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厨房里。
丫鬟婆子们全都僵住了,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小姐。
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让她们从心底里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慕容轩不再理会她们,拖着那根沉重的烧火棍,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自己的院落。
乌黑的棍子在清扫过的积雪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清晰的痕迹,像一道宣告复仇开始的铭文。
寒风卷起她的发丝,晨曦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雪地,也照亮了她眼中那簇永不熄灭的复仇火焰。
五年?
不,她一刻也等不了。
江月柔,江家……这一世,该轮到你们,在火焰中哀嚎了。
她握紧了烧火棍,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点微弱的火星,在她眼中,己呈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