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块碎片，是他们惹不起的祖宗女儿把自己锁在尘封的阁楼里，
泪水无声地划过她沾满灰尘的小脸。我轻轻推开门，她小小的手里紧攥着一块破碎的陶片，
那是学校“古物展览”中“不可复制”的展品。
历史老师贺老师曾称它为“无价的文化遗产”，但在她眼中，那只是“缺少了一段故事”。
“妈妈，”她轻声呢喃，“老师说我把文物弄坏了，说我撒谎，
还让我把手弄伤……”1.女儿晚晚把自己锁在房里。我拧不动门把手。里面没有哭声，
只有一种让人心慌的死寂。我从储物间找出工具，撬开了那扇门。晚晚蜷缩在角落，
像一只受伤的幼兽。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块陶瓷碎片，碎片边缘锋利，我怕她伤到自己。
“晚晚，给妈妈。”她不说话，只是摇头，泪珠子一颗一颗往下砸。“妈妈，”她终于开口，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贺老师说我弄坏了花瓶，说我撒谎。”“她说我为了不承认，
还自己把手划伤了……”我低头，看见她细白的手腕上，果然有一道刺目的红痕。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是学校。贺老师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高高在上，充满了不耐烦。“纪星晚妈妈吧？你赶紧来学校一趟！你女儿闯了大祸！
”“她把我们校史馆展览的古董花瓶打碎了，现在还死不承认！
小小年纪就学会撒谎、自残来博同“情，你们家长到底是怎么教育的？”我挂断电话，
听筒里“嘟嘟”的忙音像是在嘲笑我。晚晚的抽噎停了，她只是看着我，
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一片空洞。我给她套上外套，拉起她冰凉的小手，直奔学校。
推开教导处大门时，里面的说笑声戛然而止。贺老师正和几个老师喝着茶，看到我，
她放下茶杯，嘴角撇出一个轻蔑的弧度。“哟，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我没理她，
径直走到她面前，将晚晚的小手举到她眼前，那道红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你弄的？
”贺老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你胡说八道什么！是她自己弄的！
想讹人是不是？”“我女儿说，她没有打碎花瓶，只是想把它上面一块错位的地方，放回去。
”“放回去？”贺老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笑起来，“她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那花瓶是重要的文物，她碰一下都是亵渎！”她猛地站起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你们这种家长我见多了！孩子犯了错就找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什么叫‘错位’？
我看是你的脑子错位了吧！”“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损坏文物，撒谎骗人！
必须全校通报批评！记大过！你们等着收处分通知吧！”晚晚在我身后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女儿，从不说谎。”“哈！全天下当妈的都这么说！
”贺老师抱着手臂，一脸讥讽，“有其母必有其女，我看你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都住手！”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廖校长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我们，
眉头紧锁。“像什么样子！贺老师，注意你的言行！”他转向我，语气缓和了一些，
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纪女士，到我办公室来谈。”校长办公室里，
他亲自给我们倒了水。我没碰。“廖校长，我女儿说她没有弄坏花瓶，我相信她。
”廖校长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照片上，
一个青白色的陶瓷花瓶碎了一地。“纪女士，这是我们老师拍下的现场照片。
花瓶碎裂的地方，只有你女儿的指纹。她还手里攥着一块最大的碎片，死活不松手。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我们理解孩子年纪小，犯错是难免的。但撒谎，
甚至用自伤的方式来逃避责任，这是很严重的品格问题。”“学校本着爱护学生的原则，
可以不追究赔偿责任。但是，纪星晚同学必须在全校大会上做检讨，承认错误。
”我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不可能。”廖校长的脸沉了下来。“纪女士，我劝你想清楚。
这不仅仅是为了学校的声誉，更是为了你女儿的未来。我们校史馆的藏品，
都和市文化所有过备案。这件事，可大可小。”他的话里，是赤裸裸的威胁。我看着他，
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几乎要睡着的晚晚，她的小脸煞白。“校长，那不是普通的陶瓷碎片。
”我开口，声音很轻，“晚晚能感觉到，那块碎片原本就不属于那个花瓶。”廖校长愣住了，
随即脸上浮现出一种荒谬又同情的神色。“纪女士，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需不需要学校帮你联系一下心理医生？”我明白了。在他们眼里，我们母女，
一个是品行不端的撒谎精，一个是精神不正常的疯子。我抱起晚晚，转身就走。“纪女士！
”廖校长在我身后喊道，“不接受处理方案，我们就只能走开除程序了！”我没有回头。
回到家，晚晚把自己重新关进了房间。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怒火。我想起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
因为那份“与众不同”的天赋，被当成异类和怪物。我逃了那么多年，
以为可以给晚晚一个最普通、最安宁的生活。可命运，还是不肯放过我们。2.第二天，
我接到了工作室负责人的电话。“纪玥，你先别来上班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冰冰的，
“学校那边发了正式的情况说明，说你女儿有品行问题，你还包庇纵容，在学校无理取闹。
”“我们工作室是做高端定制的，客户非富即贵，最看重声誉。你……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没说话。“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我丢了工作。家长群里，原本还算热闹的气氛，
在我出现后瞬间死寂。我发了一条信息，想解释几句。信息发出，石沉大海。
没有任何人回复。过了十几分钟，群里弹出一条消息：“某某家长已被群主移出群聊。
”我看着手机屏幕，屏幕里映出我麻木的脸。晚晚的状况越来越差。她开始做噩梦，
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她不肯吃饭，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她不再说话，只是拿着画笔，在纸上反复涂抹着一些破碎的、扭曲的图案，
旁边画着一个个愤怒的、模糊的黑影。我心如刀绞。夜里，我睡不着。我打开电脑，
开始疯狂地查阅关于那所学校“校史馆”和那件“珍贵文物”的资料。
那花瓶号称是“明代民窑精品”，可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它的器型、釉色、纹饰，
都和资料里记载的明代特征有细微的出入。那是一种直觉，一种我刻意遗忘了许多年，
却早已刻进骨子里的直觉。这花瓶，有问题。我试着联系市里的文物保护部门，想反映情况。
电话打过去，一个慵懒的声音接起。我刚说了两句，
对方就不耐烦地打断我：“学校的事情找教育局，我们不管。
”“可是这涉及到文物……”“学校说是文物就是文物了？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专家了？”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密不透风。这已经不仅仅是一场校园纠纷了。
有人在阻止我查下去。几天后，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塞进了我家的门缝里。
信纸上只有一行用尺子比着写的字：“不该管的事别管，否则后果自负。”字迹工整，
却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我攥着信纸，手心冰凉。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房东找上门来，
说房子不租了，让我三天内搬走。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一口咬定是我家“晦气”，
影响了他房子的风水。我知道，这绝不是巧合。那股力量，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我看着晚晚那张日渐消瘦的小脸，听着她夜里压抑的呜咽，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攫住了我。
我以为我能保护她。可我连一个安稳的住处都给不了她。3.我被工作室正式解雇了。
负责人甚至没让我进门，让保安把我的东西装在一个纸箱里，从窗口递了出来。我抱着纸箱，
站在曾经工作了五年的地方楼下，像个笑话。房东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从催促变成了谩骂。
我所有的积蓄，在支付了高额的房租押金后，所剩无几。我们即将流落街头。走投无路之下，
我想到了一个人。我的师兄，周然。他曾经是圈子里小有名气的鉴定师，
后来自己开了古玩店，混得风生水起。我找到他的店里。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随即把我拉到角落。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恳求他能帮我看看那花瓶的照片，
凭他的专业知识，或许能看出些端倪。周然听完，脸色变了又变。他沉默了很久，
才点上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师妹，听我一句劝，这事儿你别管了。”“为什么？
”“你不懂，”他压低声音，“那所学校背景不简单，那个廖校长，手眼通天。
你一个单亲妈妈，斗不过他们的。”“可是晚晚……”“孩子受点委”屈，
总比你们娘俩连活路都没有强！”他打断我，眼神躲闪，“我……我帮不了你。你走吧，
以后别来找我了。”我的心，一寸寸冷下去。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做出了最后一个决定。我再次去了学校。这一次，我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
我站在廖校长和贺老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廖校长，贺老师，对不起。
之前是我太冲动了。”“我愿意替小女承担一切过错，只求你们，不要开除她，
让她能继续上学。”廖校长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贺老师更是得意，她靠在椅背上，
慢悠悠地喝着茶，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我。“早这样不就好了？”廖校长慢条斯理地说，
“既然纪女士这么有诚意，我们也不是不讲情理。”“条件很简单。”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让你女儿，在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宣读检讨书，
承认自己撒谎、破坏文物。”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你，写一份保证书，
保证以后绝不再因为任何事质疑学校的决定。签了字，按了手印，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我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怎么样？”贺老师放下茶杯，笑吟吟地走过来，
“这对你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她弯下腰，凑到我耳边，
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女儿就是个怪胎，跟你一样。她的那点‘天赋’，
就是个笑话。我告诉你，就算她留下来，我也会让所有孩子都离她远远的。她这辈子，
都别想交到一个朋友。”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她。她被我的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
随即恼羞成怒。“怎么？不乐意？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那就带着你的怪胎女儿滚出这里！
”我一言不发，拉起一直躲在我身后的晚晚，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她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走出校门，小区里几个正在聊天的邻居看到我们，立刻停止了交谈。
其中一个大妈对着我们的方向，不屑地“呸”了一声。“看啊，那个疯女人又去学校闹了，
真是不知羞耻。”“活该她女儿被开除，上梁不正下梁歪！
”尖酸刻薄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过来。晚晚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她再也撑不住，
把头深深埋进我怀里，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我抱着她冰冷瘦小的身体，
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给我们母女留下一条活路。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4.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牵着晚晚冰冷的小手，在暮色中蹒跚。
城市的霓虹灯在我泪眼朦胧中，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晕。晚晚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的恐惧而僵硬，
我的心也彻底空了。这场仗，我已经输了。当我们回到那栋破旧的公寓楼下时，我愣住了。
一辆漆黑锃亮、车身线条古典而流畅的加长轿车，赫然停在门口。
它就像误入贫民窟的黑天鹅，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我心里一沉，
以为是学校派来的新一轮施压，要把我们最后一点尊严也踩碎。车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一个身形挺拔、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缓步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中式长衫，
手持一根顶端镶嵌着温润玉石的手杖。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明明是第一次见，
却让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种我拼命想要忘记的熟悉感。男人径直朝我们走来。
他路过我时，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
瞬间锁定在晚晚紧紧攥着的那块陶瓷碎片上。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骤然掀起滔天巨浪。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
“魂片……”他几乎是梦呓般地吐出这两个字。随即，他猛地转向我，
脸上带着一种复杂而急切的神情，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纪玥，”他叫出我的名字，
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像古老的钟声，重重敲在我的心上，“我找了你十年。
”“更准确地说，是找她。找那个能感应到‘器魂’的孩子。”我彻底僵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未等我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男人已经从怀中取出一卷用锦缎包裹的古老卷轴。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
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卷轴上，赫然是一幅用朱砂和金粉绘制的古老器皿图样。那造型，
与学校那个“被损坏”的花瓶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图上的花瓶，在瓶身鹿纹的眼睛处，
有一个清晰标注的——缺口。男人的目光从卷轴上的缺口，移到晚晚手中的陶片上。
两者的形状，完美契合。“这件被他们称为‘复制品’的东西，
是失传了三百年的‘九色鹿衔芝瓶’。”“而你女儿手里的，不是什么碎片，
是唯一能唤醒它的‘魂眼’。”他顿了顿，凌厉的目光扫过我身后破败的居民楼，
扫过那些从窗户里探头探脑、窥探着这里的邻居。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威严。
“我叫陆承安，是‘守藏’一脉的当代家主。”他的目光最后落回我身上，
带着一丝叹息和复杂的情绪。“纪玥，你曾是我最看好的传人，拥有最纯净的‘通感’天赋，
却在最后关头不告而别。”“现在，我需要你重拾你的手艺。
”“更需要你女儿这双与生俱来的‘见灵之眼’。”他缓缓转身，手杖在水泥地上轻轻一点，
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嘈杂的小区瞬间安静下来。
“至于那些欺辱过你们母女的宵小之辈，”他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后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