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天报到,就把死人给骂活了。傍晚七点,湘岭医院门口,雨下得跟漏勺似的。
我拖着箱子,白大褂还没发,身上一件校服外套,后背写着"实习医生 李明"。
门卫大叔瞅我一眼:"又来一个送死的。"我当他嘴臭,没接茬。结果箱子轮子一卡,
啪——整包证件掉进积水。我弯腰去捞,手指摸到冰凉的东西:一只一次性手腕带,
纸上写着"姓名:李明;住院号:404-7"。我自己的名字,被人提前写好了,
还是死人用的那种条子。反常吧?更反常的是手腕带背面,一行圆珠笔字: "欢迎回家,
别上四楼。"湘岭医院一共三层。我抬头,
雨幕里真就立着一栋黑漆漆的"4"字——像有人刚刷上去,漆顺着墙皮往下爬,血似的。
人事科给我分宿舍,顺口补一句:"夜班别乱跑,去年失火,四楼烧没了。"我点头,
心里却想:四楼不存在,那"404-7"哪来的?机会也在这时砸头——沈副院长路过,
拍我肩膀:"小伙子肯来扶贫,好样的!优秀实习生留院,省城户口。
"我立马把"死人腕带"揣兜,笑得比谁都真:我要留下,我要户口,我要救我妈的命。
当晚轮我值大夜班。湘岭小得可怜,整栋楼只有两部电梯,一部停电检修,一部吱嘎作响。
电梯门合拢那瞬间,灯光一闪,我看见镜面里站着第二个人——穿病患服,额头豁口,
血顺脸流到下巴,滴在我鞋面。我猛地回头,轿厢空空,鞋面干干净净。
黑暗恐惧症的老毛病。我骂自己怂,用力深呼吸,数心跳:一、二……数到七,
电梯"咔"停,门开一条缝——不是三楼,是四楼。黑漆漆,不存在的那层。走廊黑透,
尽头病房亮灯,门牌"404"。我按关门键,灯闪三下,像嘲笑。电梯不动。
手机同时震动,医院OA系统推送: "新入院:李明,床位404-7,
手术时间23:00。"我他妈连入职手续都没办完,就被安排手术了?我冲出去想走楼梯,
一脚踩空,整个人扑进404病房。地板软得离谱,带着体温。我抬头——七张空床,
床单鼓出人形,心电监护全开着,屏幕统一直线。滴滴——滴——声音却来自我口袋。
我摸出那只"死人腕带",条码处闪着红灯,像监护仪探头。下一秒,
七台机器同时报警: "室颤!室颤!请立即除颤!"直线跳成疯狗波形,床单簌簌抖动,
像有人在里面挣扎。我嗓子发干,本能地喊:"护士!值班!"没人应。我顺手抄起除颤板,
才想起自己不会放电。就在此时,最靠门的第七床,
床单"唰"地滑落——床上躺的是我自己,脸色灰白,胸口红叉,写着"手术部位"。
我吓得倒退,脚跟撞翻输液架。架子倒地,啪一声,灯全灭。黑暗里,我听见自己心跳,
咚、咚、咚……第七下时,有人贴着我耳朵说: "李医生,23点见。
"声音像手术刀划玻璃。我抡拳乱砸,扑通坐倒——灯亮了。404病房整洁得吓人,
七张床全空,机器关机,地面干燥,没有床单,没有"我"。唯一变化的,
是腕带上的字: "目标:活下去;机会:23点前找到404-7。"墨迹未干,
沾我一手黑。我爬回电梯,下到三楼,门一开,林护士长站在外面,像等我半天。
"乱跑什么?"我张了张嘴,没敢提四楼。她递给我一张排班表:"夜班一人,
你负责顶楼废弃病区。注意,别进404。"我低头看表,岗位那一栏,
手写两个字:"404-7"。23点,还有四小时。我捏着腕带,
心里只剩一句:要么我找到404-7,要么404-7来收我。机会?狗屁机会。
这是下单通知:今晚,我自己是手术耗材。我把死人腕带系在左手,像戴一只倒计时手表。
"李明,活下去。"我对自己说完,抬脚往楼梯走。身后电梯门缓缓合拢,镜面里,
那个额口流血的病人又出现,冲我咧嘴一笑。我回头,电梯空。但我知道,他就在我影子里,
等我23点躺平。目标简单:熬到下班,留院,拿户口,救我妈。现实离谱:我得先救自己,
别让"我"被"我"解剖。湘岭的夜,雨停了,墙皮还在滴水,像给手术刀消毒。
我推开安全门,铁把手冰冷——跟握自己手腕一样温度。四楼灯又亮了一下,
像有人提前打无影灯。我骂了句脏话,往上走。心跳声在黑暗里一路跟随,
咚、咚、咚……第七下,我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我扶着墙喘粗气,
手机突然亮了——23:00的闹钟跳出一条新推送:"手术开始,
主刀:李明;助手:——;病人:李明。"屏幕最下方,血红的确认键自己跳成"已签到"。
我他妈还没进病房,系统已经替我按了上台签字?下一秒,
404的门"咔哒"一声自动开锁,黑暗里伸出一只带橡胶手套的手,掌心向上,
像等我递器械。我手背一凉——那死人腕带"滴"地绿灯常亮,条码变成了手术器械编号。
灯闪三下,走廊广播沙沙作响,传出林护士长机械的声音:"李医生,别愣着,
病人心跳停了,快进来。"我抬头,门缝里飘出一股消毒水混着焦糊的肉味,
像十年前那场"失火"刚刚重新点燃。我如果后退一步,
电梯已经断电;我如果前进——就得亲手打开那道门,看看谁躺在手术灯底下等我主刀。
手机最后一条消息跳出,黑底白字:"别让他等太久,他最怕黑暗。"我喉咙发紧,
脚跟悬空,门把手冰凉——像谁提前握过,给我留好了温度。我吸了一口气,
手指刚碰上金属,灯"啪"地全灭,404里传来"咔嗒、咔嗒"的除颤充电声。黑暗中,
我自己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带着笑:"李医生,快进来,轮到你了。"我杵在404门口,
指节僵得发白,门把上的凉意一路窜到后颈。黑暗里那声“轮到你了”像钩子,
把我七岁的电梯噩梦重新拽出来——钢板合拢、灯管炸裂、我哭到缺氧。我狠狠咬舌尖,
血味漫开,才压住满手冷汗。“李明,出息点。”我低声骂自己,“你死了,
你妈连停尸费都付不起。”我掏出手机,借屏幕弱光往里照。404空荡荡,
只有一张手术床推在正中,不锈钢腿反着幽蓝。除颤仪“咔嗒”停住,充电灯灭,声音没了,
像谁刚把插头拔了。地上七零八落的输液管,
尽头全扎在一只黑色塑料袋里——袋口被血浸湿,一鼓一瘪,仿佛里面心脏还在跳。
我喉咙发紧,正想后退,肩膀被猛地一拍。“谁!”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嚷什么,是我。
”林护士长皱眉站在我身后,手电白光扫过我脸,“值班不在护士站,跑这儿找死?
”我张了张嘴,却不敢提刚才的广播。她见我没吭声,压低嗓音:“404失火后电路不稳,
常误报警,别自己吓自己。”“可我听见——”“听见什么?”她目光像探针,“李明,
你入职体检写‘黑暗恐惧症’,是吧?幻觉。”她一把合上404的门,“咔哒”反锁,
动作熟练得像每天练。锁眼上还贴着封条,日期却是今天。我偷偷瞥一眼,
封条边缘起毛——被撕开不止一次。“走,跟我去查普通病房。”她转身,
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沾了水迹,留下淡淡腥味。
我脑海里突然闪回那袋“会呼吸”的黑塑料,脚像灌铅。“林老师,”我快走两步追上,
“404-7床到底烧死过谁?”她脚步不停,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谁也没死,
那层根本不存在。”我攥紧左腕的死人腕带,条码在掌心刮得生疼。它却在这时“滴”一声,
绿灯闪成红,像被谁远程改了码。屏幕跳出倒计时:02:15:30,秒数一下一下抽走。
我后背瞬间汗湿——这是距离23:00的剩余时间,也是我妈手术排程的截止。
如果我不在系统里“完成手术”,她的靶药申请就会被驳回。
沈副院长白天说得明白:“医院资源有限,优先给‘配合’的员工家属。”配合什么?
我没问。现在答案像毒蛇盘在404门后,等我伸手。护士站灯管滋啦作响,
我接过林老师递来的查房本,
随手翻开——夹在里面的却是十年前的死亡记录复印件:七条生命,
死亡时间23:00-23:30,主刀签名处潦草两个字,周凯。我脑子里“嗡”一声。
周凯,今晚带我熟悉电路的电工小师傅,也是工牌里年龄一栏被涂改的那个人。
十年前他只有十八岁,怎么拿到主刀资格?除非……签字的人根本不在手术台上,
而在台下摘器官。“看够了没有?”林护士长一把抽走复印件,“别乱翻,这是旧档案。
”她语气冷,却把那张纸对折,悄悄塞进我口袋,指尖在我掌心划了三个字:保管好。
我抬眼看她,她已低头调点滴,睫毛抖得像扑火的蛾。那一刻我明白,
她在赌——赌我能掀桌子,又不把她拖下水。手机震动,周凯发来语音,
背景带着电流杂声:“李哥,配电室见,给你看点东西,关于404-7。
”我瞄一眼护士站钟表,22:05。倒计时还剩不到两小时。林老师突然开口,
声音轻得像叹气:“去吧,别回头。”我转身朝楼梯间跑,背后她似自言自语,
却字字砸在我耳膜:“十年前,我也站在你现在站的位置。”配电室在地下一层,门虚掩,
昏黄灯泡把周凯影子拉得老长。他蹲在一只破旧仪器前,手指沾满机油,见我进来,
咧嘴一笑,露出缺了一角的门牙——像被人用钳子掰过。“认识吗?
”他指着仪器——2003年产心电监护,屏幕裂成蜘蛛网,却仍能亮起,
中央一条笔直的基线。我喉咙发干:“今晚404那台?”“同一型号。
”他啪地按下打印键,纸带吐出,顶端赫然是我左腕的条码:404-7。紧接着,
机器自动跳出波形,却不是我的,是一个女人的——心率43,呼吸暂停报警。我盯着曲线,
眼眶瞬间发热——那是我妈在ICU的实时监护。周凯把屏幕转向我,
声音低哑:“沈副院长说了,23点,你不上台,这台机子就永久关机。
”我一把揪住他衣领:“你们想怎样!”他任我抓着,目光却越过我肩膀,看向门口。
我回头,沈副院长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手里把玩着一支肾上腺素,像捏着一根烟。“小李,
别激动。”他微笑,“只是请你帮个小忙,把十年前的旧账补齐。404-7床,
今晚重新开台,你签个字,就能带妈妈去省院做移植,户口我打包。”我攥紧拳头,
指甲陷进掌心。周凯贴着我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答应他,进去后按红色按钮,
备用电源会断,我带你妈走。”我分不清他是敌是友,却只觉背脊一阵冰凉。
沈副院长抬手看表,22:30,倒计时剩半小时。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身后走道像深渊张口。我抬脚,心脏在喉咙里狂跳。一步、两步,灯光忽然闪烁,
啪一声全黑。应急绿光“EXIT”亮起,指向404电梯——电梯门竟自己滑开,
轿厢里摆着一张手术床,束缚带已扣好,标签:患者 李明。黑暗中,
我妈微弱的心跳声从监护仪传来,咚、咚、咚……每一下都在喊:救我。
我喉咙里满是铁锈味,却听见周凯在身后低声倒数:“十、九、八……”我猛地转身,
想问他红色按钮在哪,却只看见沈副院长的剪影扬起手臂,
针管寒光一闪——“三、二——”砰!配电室铁门被风吸上,世界骤然死寂。我胸口一凉,
低头看去,白大褂领口多了一张粘着碘伏的贴纸,上面用手术标记笔写着:“手术开始,
麻醉已给,主刀——李明。”倒计时00:00:07,秒数停在七,我的幸运数字,
也成了死刑签。黑暗中,我听见自己心跳加速,却分不清下一刀会落在谁身上。
针尖的寒光在最后一秒停住——离我的颈动脉不到一厘米。沈副院长手腕被另一只手扣住,
周凯。这个总是弓着背、说话带喘的电工,此刻像换了芯,目光亮得吓人。"够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再扎下去,你就没筹码了。"我趁机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