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宗的清晨，总是裹着山巅的寒气。
林烬蹲在药圃角落，手指冻得发僵，却仍要仔细剔除灵草根部的杂草。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杂役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在一众身着青衫的内门弟子间，像株不起眼的狗尾草。
“喂，废柴，动作快点！”
一声呵斥砸过来，带着灵力的劲风扫过药圃，几株刚成熟的“凝露草”应声折断。林烬抬头，看到外门弟子张虎正叉着腰站在田埂上，身后跟着两个跟班，脸上满是戏谑。
“虎哥，这草……”林烬想解释这是长老要的药材。
“草什么草？”张虎一脚踹翻旁边的竹篓，晒干的草药撒了一地，“一个连引灵都做不到的废物，还敢管起药材来了？真当自己是内门弟子？”
周围传来低低的哄笑。
林烬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三年前，他被路过的青雾宗修士带回山，本以为是仙缘，却发现自己天生无法引灵入体——这在以修炼为尊的玄洲，与废人无异。最终，他成了杂役，每天干着最粗重的活，还要忍受无休止的欺凌。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藏着一枚巴掌大的青铜小盏，盏身刻着繁复的纹路，像团将熄未熄的火焰。这是他记事起就带在身上的东西，除了偶尔在夜里微微发烫，再无异常。
“怎么？不服气？”张虎见他不说话，迈步上前就要推搡。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张虎，此处是药圃，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张虎脸色一变，讪讪地收回手。林烬抬头，看到一个身着月白内门服饰的少女站在不远处，青丝如瀑，眉目间带着冰霜般的疏离。是苏清瑶，青雾宗天赋顶尖的内门弟子，也是少数几个会对杂役的处境稍加关注的人，尽管她的眼神里，更多的是淡漠。
“苏师姐，我就是……跟林烬玩笑几句。”张虎赔笑道。
苏清瑶没再看他，目光扫过散落的草药，最终落在林烬身上：“收拾好，送到丹房。”说完，便转身离去，青色的衣袂在晨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张虎狠狠瞪了林烬一眼，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林烬默默捡起地上的草药，心里没什么感激。苏清瑶的出现，不过是让这场欺凌暂停，却改变不了他是“废柴”的事实。就像此刻山间的薄雾，看似笼罩一切，实则挡不住太阳升起后的消散。
他将收拾好的草药送到丹房，刚转身要走，就被两个外门弟子堵住了去路。是张虎的跟班。
“废柴，刚才躲得挺爽？”其中一人阴恻恻地笑，“虎哥说了，让你去后山悬崖那边，把昨天没采够的‘血藤’采回来。”
林烬皱眉。后山悬崖地势险峻，常有妖兽出没，更何况血藤多生长在岩壁缝隙里，采摘极其危险。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我不去。”他低声道。
“不去？”另一人狞笑着上前，“由得你吗？”
两人一左一右架住林烬的胳膊，不顾他的挣扎，强行将他拖向后山。山路崎岖，林烬被推搡着踉跄前行，胸口的青铜小盏不知何时又开始微微发烫，像颗埋在皮肉下的火星。
到了悬崖边，风势骤然变大，卷起碎石拍打着岩壁。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云雾，隐约能听到妖兽的嘶吼。
“给我下去采！”张虎不知何时也来了，手里拿着根棍子，狠狠朝林烬后背抽去。
林烬吃痛，身体往前一倾，眼看就要坠向悬崖。他本能地抓住身旁的一棵矮树，却被张虎一脚踹在手上。
“啊——”
手指剧痛，抓握之力顿失。林烬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朝着云雾深处坠去。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死亡的阴影铺天盖地而来。
“要死了吗……”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三年的屈辱、不甘，像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胸口的青铜小盏猛地爆发出灼热的温度，原本黯淡的纹路亮起红光，如同点燃的灰烬。一股奇异的力量从盏身涌出，顺着他的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
“嗯？”
林烬感觉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一下，下坠的速度骤然减缓。他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只见悬崖壁上的一些裂缝中，飘散着点点幽蓝色的光点，正争先恐后地朝着他胸口的小盏汇聚。
那些光点涌入小盏，又转化为更灼热的力量流遍全身。林烬从未感受过如此强大的力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四肢百骸都充满了爆炸性的能量。
“吼！”
下方传来一声妖兽的咆哮，一头青面獠牙的“岩狼”从岩壁的洞穴中窜出，朝着半空中的林烬扑来。
林烬眼中红光一闪，身体竟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反应。他伸出手，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出，化作一道模糊的火焰虚影，狠狠拍在岩狼头上。
“嗷呜——”
岩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打得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滑入深渊。
林烬自己也愣住了。他……竟然击退了妖兽？而且是用这种从未有过的力量？
还没等他细想，上方传来张虎等人惊恐的叫喊：“妖、妖法！他会妖法！”
原来，在张虎等人眼中，林烬周身萦绕的红光与幽蓝光点交织，显得诡异而可怖。
林烬借着那股力量，勉强稳住身形，落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他抬头看向崖顶，张虎等人已经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但体内的力量却开始失控，像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乱撞。灼热感越来越强，仿佛要将他的身体烧成灰烬。林烬眼前一黑，意识如同被狂风卷走的烛火，迅速陷入黑暗。在他失去知觉前，胸口的青铜小盏光芒渐弱，重新变回那枚不起眼的古朴小盏，只是纹路深处，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悬崖边。苏清瑶望着下方云雾缭绕的深渊，眉头微蹙。刚才，她感应到这附近有异常的灵气波动，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微弱却诡异的魂力气息。
她纵身跃下，循着那丝残留的气息，很快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找到了昏迷的林烬，以及他胸口那枚静静躺着的青铜小盏。
“是他？”苏清瑶有些意外。她检查了一下林烬的气息，发现他除了灵力依旧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生命体征还算平稳。但那股诡异的魂力气息，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看向那枚青铜小盏，触手冰凉，并无异常。
“到底发生了什么？”苏清瑶抱起昏迷的林烬，目光投向深渊深处，那里的云雾似乎比平时更加浓郁，隐约有流光闪动。
山风掠过，带来远方隐约的雷鸣，仿佛预示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