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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

那一声极淡的“哦?”

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寒潭,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惊涛骇浪。

所有人的心脏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带着刺痛。

摄政王萧景渊。

这位权倾朝野,以冷酷铁腕著称的男人,他的情绪是上京城最精准的晴雨表。

而此刻,他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

那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仿佛猎人发现了有趣猎物般的审视。

他的脚步很轻,玄色蟒袍上的西爪蛟龙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活了过来,在金线绣出的浪涛中无声咆哮,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皇权龙气。

这股威压对寻常修士而言,足以让他们灵台震颤,心神失守。

然而,云知许只是淡然地坐在那里。

那袭如火的红衣,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将所有压迫感都隔绝在外。

她甚至没有看走近的萧景渊,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还跪在地上的赵王孙。

那眼神,就像看着一块弄脏了地毯的顽石。

“吵。”

她只吐出了一个字。

那股压在靖安王世子赵王孙身上的磅礴之力,瞬间烟消云散。

赵王孙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早己被冷汗浸透。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无边的屈辱与怨毒就爬满了他的脸。

他可是靖安王府的世子。

他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妖女!

你……”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嘴里吐出怨毒的咒骂。

云知许的眉梢终于不耐地蹙起。

她讨厌不听话的小辈。

更讨厌重复的麻烦。

“我给你两个选择。”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要么自己滚,要么我帮你滚。”

这话语里的内容,让在场所有宾客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竟然,当着摄政王的面,如此羞辱另一位王府的世子。

这己经不是胆大包天了。

这是疯了。

赵王孙气得浑身发抖,正欲发作,却猛然接触到了萧景渊的眼神。

那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像万年不化的玄冰。

可就是这抹平静,让他所有即将出口的狠话,都冻结在了喉咙里。

他从那眼神里读懂了警告。

不是为他出头的警告。

而是让他……闭嘴的警告。

为什么?

赵王孙无法理解,但他本能地选择了服从。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怨毒地瞪了云知许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然后在一众宾客复杂的目光中,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寿安堂。

一场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风波,竟以这样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平息了。

萧景渊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云知许身上。

“姑奶奶好手段。”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磁性,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试探。

他走到桌前,极为自然地执起一个空酒杯,为自己斟满。

这一个动作,让一旁跪着的云天纵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那可是姑奶奶的桌子。

“定北侯府藏着您这样一位人物,倒是本王孤陋寡寡闻了。”

萧景渊轻晃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视线与云知许平视。

这一次,云知许终于正眼看了他。

她看得很认真。

从他玄色的蟒袍,到他腕间那串压制煞气的黑玉佛珠,最后落在他那双深邃不见底的眼眸上。

这个小家伙,有点意思。

身上那股龙气虽然霸道,但驳杂不纯,显然不是正统。

更深处,还藏着一股阴寒至极的煞气,如同附骨之疽,被佛珠勉强镇压着。

“你身上的毛病,不少。”

云知许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让全场再次陷入死寂的话。

萧景渊执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体内的隐疾,是大夏皇室的最高机密,除了几个心腹与御用神医,无人知晓。

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

云天纵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他真怕自己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奶奶,下一句就说出什么“你命不久矣”之类的话。

那定北侯府今天可真就要从上京除名了。

萧景渊眸色渐深,里面翻涌着外人看不懂的暗流。

他缓缓勾起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

“哦?

那依姑奶奶看,本王这毛病,可有得治?”

这更像是一种挑衅。

一种对自己绝对自信的掌权者,对一个未知变数发起的挑战。

云知许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摇了摇头。

“治不了。”

众人心中一紧。

“除非……”她话锋一转,莹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把脑子换了。”

“……”整个寿安堂,连风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云天纵想死的心都有了。

姑奶奶啊!

您是真敢说啊!

然而,预想中摄政王的暴怒并未降临。

萧景渊先是一怔,随即,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不大,却清朗悦耳,驱散了满室的沉闷与压抑。

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一个定北侯府。”

他放下酒杯,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老侯爷的寿宴,本王就不多打扰了。”

他深深地看了云知许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东西,有审视,有戒备,有惊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味。

“她的话,就是本王的意思。”

萧景渊转身,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在满堂宾客敬畏的跪拜中,大步离去。

首到那玄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寿安堂内紧绷的弦才“啪”的一声断裂。

所有人都瘫软下来,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捞回来。

他们看向云知许的目光,己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怀疑与鄙夷。

而是混杂着恐惧、敬畏与狂热的复杂情绪。

这个少女,不仅拥有神鬼莫测的手段,更拥有让那位喜怒无常的摄政王都选择退让的气魄。

“都散了吧。”

云天纵站起身,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宾客们如蒙大赦,纷纷告辞,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知道,从今夜起,上京城的天,要变了。

很快,原本喧嚣的寿安堂只剩下寥寥数人。

云天纵快步走到云知许面前,这一次,他没有下跪,而是深深地作了一个揖,眼中满是激动与崇敬。

“侄儿云天纵,多谢姑奶奶为侯府解围!”

云知许揉了揉眉心,脸上写满了疲惫。

“唉,带你们这群小崽子,比我在玄天宗闭关五十年还累。”

她这话是发自内心的。

在玄天宗,强者为尊,规则简单。

谁不服,打到他服就是了。

可这凡尘俗世,人心弯弯绕绕,规矩多如牛毛,实在是让她感到厌烦。

云天纵闻言,老脸一红,讪讪地笑了笑。

“姑奶奶教训的是。”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姑奶奶,方才摄政王殿下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话,就是本王的意思。”

云知许眼皮都未抬一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字面意思。”

“你那位摄政王,是在警告靖安王府,也是在警告其他人。”

“从今往后,我说的,就是他说的。

谁敢动我,就是动他。”

云天纵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何那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姑奶奶,表现出如此……维护的态度。

这不合常理。

云知许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不是在维护我。”

她放下茶盏,声音清淡。

“他只是给一只无法掌控的猛虎,暂时划定了一个笼子。”

“那个笼子,叫‘定北侯府’。”

“他想看看,这只老虎,究竟会安分地待在笼子里,还是会……拆了它。”

云天纵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明白了核心。

摄政王对姑奶奶,对侯府,依旧是抱着戒备与试探的心。

“行了,这些朝堂上的破事,我懒得管。”

云知许站起身,红衣似流火。

“我回来,只为两件事。”

她走到窗边,望着侯府深处的一座小院,那里的灯火,比别处都要黯淡。

“第一,履行对兄长的承诺,整顿好这个家。”

她的目光穿过夜色,仿佛看到了什么。

“第二,查清楚,当年我为何会跌落寒潭。”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天纵,把府里这些年所有的人事卷宗,还有关于靖安王府的所有情报,都给我拿来。”

“还有……”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柔软。

“带我去看看溪然那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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