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后颈的凉意惊醒的。不是卧室里空调风的柔和触感,是带着灰尘味的穿堂风,
裹着数百人的说话声往衣领里钻。我猛地睁开眼,刺眼的日光从高窗斜射进来,
落在前方铺着红布的演讲台上——这不是我家,是市一中的大礼堂。“林夕,发什么呆呢?
”旁边的苏晓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她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面包,
包装袋揉成一团捏在掌心,“马上校长要致辞了,你忘了?今天是新学期开学典礼啊,
上周班主任还特意强调要穿校服呢。”我僵硬地转头,
苏晓的马尾辫上还沾着片早餐店的芝麻,细碎的阳光落在她发梢,
映得那粒芝麻泛着浅黄的光。周围同学的校服领口别着崭新的校徽,金属徽章在日光下反光,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里混着翻动笔记本的沙沙声,甚至能闻到前排同学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可我明明记得,睡前我还在卧室里赶明天要交的策划案,
台灯的光落在键盘上,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清清楚楚显示着23:47,
床头柜上还放着没喝完的热牛奶。“校长?”我下意识重复,喉咙干得发疼,
像是被砂纸磨过。“对啊,”苏晓嚼着面包,碎屑落在她的校服裙摆上,
她毫不在意地用手掸了掸,指了指讲台侧面的入口,“就是那个‘地中海’校长啊,
中间头发掉得光光的,亮得能反光,就四周留着一圈花白的头发,
上次全校大会他还说自己这发型是‘智慧的年轮’呢,当时底下同学都快笑疯了。
”周围同学跟着笑起来,笑声顺着礼堂的穹顶飘上去,撞在彩绘玻璃上,
又折回来落在正上方悬挂的巨大钟表上。那钟表是复古的罗马数字样式,
黄铜指针泛着旧旧的光泽,我猛地抬头——表盘上的指针清晰地指向9点08分,下一秒,
礼堂后排传来的嘈杂的声音,不是同学的说话声,是混杂着尖叫的求救,
像被掐住喉咙的鸟雀在嘶喊,声音里满是绝望:“救命!杀人了!别过来!离我远点!
”人群瞬间安静了0.5秒,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我猛地回头,
只见礼堂最后排的阴影里,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正站在那里,帽檐压得很低,
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是一把银色的电锯,链条已经开始转动,
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溅出的火星落在旁边同学的校服上,烧出一个个小黑点,
很快又熄灭了。“快跑!快往前跑!”有人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
整个礼堂像被捅了的马蜂窝,数百个穿着蓝白校服的身影朝着前排的大门涌去。没有组织,
没有秩序,所有人都只想逃离那个拿着电锯的男人。我被挤在人群中间,
后背贴着别人硬邦邦的书包,胸口被前面的人推得发闷,呼吸越来越困难,
耳边全是哭喊声、尖叫声和摔倒在地的闷响。“让开!别挤!我要出去!
”一个男生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他试图从人群缝隙里往前冲,肩膀用力撞开身边的人,
却脚下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紧接着,更多人踩着他的后背和腿往前跑,
他的惨叫很快被淹没在混乱里,我甚至能听见骨头被踩碎的“咔嚓”声,
那声音让我浑身发冷。我看见那个黑衣男人不紧不慢地跟在人群后面,像散步一样,
每走几步就抬起电锯。电锯划过空气的声音越来越近,每一次“嗤啦”声响起,
都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他的动作冷静得可怕,
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杀人的工具,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而那些奔跑的同学,
只是待收割的麦子。我被挤得双脚离地,身体像一片落叶在人群里晃动,
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的红布讲台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最后看到的,是黑衣男人的鸭舌帽下露出的半张脸——没有表情,
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再次睁眼时,日光依旧刺眼,说话声依旧嘈杂。
“林夕,你咋又走神了?”苏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是那熟悉的语调,带着点嗔怪,
“马上校长要致辞了,就是那个‘地中海’……”,“闭嘴!”我猛地打断她,
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的校服袖口,布料被我捏得皱成一团。
苏晓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面包差点掉在地上,她愣愣地看着我:“你咋了?吃枪药了?
一大早发什么脾气啊?”我没理她,猛地抬头看礼堂上方的钟表——9点08分,分毫不差。
分针刚越过数字1,秒针“咔嗒咔嗒”地转着,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脏上。
心脏突然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尖锐的恐慌顺着血管往上爬,密密麻麻地扎进四肢百骸。
我记得这个时间,记得苏晓说的每一句话,
甚至记得她面包上芝麻的位置、裙摆上的面包屑——就在刚才,就在几分钟前,
我经历过同样的场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循环了。我被困在9点08分的礼堂里,
被困在这场即将到来的屠杀里。“后面有杀人魔!”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在嘈杂的礼堂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围同学的笑声瞬间停了下来,纷纷转头看我,
眼神里带着疑惑、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林夕,你说什么呢?
”苏晓拉了拉我的袖子,脸色发白,“什么杀人魔?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还在做梦啊?
”“没时间解释了!”我推开苏晓的手,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快逃!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个杀人魔拿着电锯,他会杀了我们的!”我穿过人群,
脚步踉跄,好几次差点被地上的书包绊倒。
指尖终于碰到了大门的金属把手——冰凉的触感传来,可无论我怎么拉、怎么拽,
门都纹丝不动。我蹲下身看锁芯,发现锁芯是锁死的,上面还插着一把生锈的大铁锁,
锁身布满了红锈,像是早就被人焊死在上面,根本打不开。“门打不开!
”我用力踹了一脚门板,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的脚踝却疼得发麻,声音里带着绝望,
“有人把门锁死了!我们被困住了!”就在这时,礼堂右侧的厚重窗帘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飘动,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晃动,深蓝色的布料摩擦的声音里,
混着一声极轻的轻笑,像羽毛一样落在我耳边,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我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后颈的凉意顺着脊椎往下爬,冻得我浑身发抖。下一秒,“咔嗒”一声,
是电锯链条被拉开的声音,冰冷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下来的礼堂里格外清晰,
像死神的脚步声。我猛地转头,看见窗帘被掀开一道缝,黑色的鸭舌帽从里面露出来,
电锯的链条已经开始转动,火星溅在红色的窗帘上,烧出一个个小黑点,
很快蔓延成小小的火焰。恐惧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我甚至没看清电锯是怎么落下的,
只觉得后腰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又像是被锋利的刀子劈开。
温热的液体顺着我的校服裤往下流,我低头一看,是鲜红的血。视线再次模糊时,
我看见苏晓惊恐的脸,看见周围同学四散逃跑的身影,
看见黑衣男人一步步从窗帘后走出来——和上一次一模一样,冷静得像个旁观者。
第三次睁眼,我没有立刻说话。日光依旧透过高窗洒进来,落在讲台上的红布上,
映出淡淡的光斑;人声依旧嘈杂,
同学们的笑声、说话声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苏晓手里的面包还沾着芝麻,
包装袋捏在她的掌心;礼堂上方的钟表,指针还是稳稳地停在9点08分。这一次,
我死死攥着校服下摆,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感让我保持清醒——这不是梦,
是真的循环,每一次循环,都要重新经历一次死亡,重新感受一次被电锯切开身体的剧痛。
“林夕,你脸色好差啊,”苏晓担忧地看着我,伸手想摸我的额头,“是不是生病了?
要不要去医务室?我跟老师说一声。”“不用。”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颤抖,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苏晓,相信我,等会儿会有危险,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现在、立刻、马上。苏晓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拉起她的手,
朝着礼堂前排的窗户跑去。这次我没有喊,没有引起混乱——上一次的教训告诉我,
恐慌只会让事情更糟,只会让杀人魔更早动手,只会让更多人在混乱中摔倒、被踩踏。
礼堂前排的窗户很高,镶着厚重的双层玻璃,边缘还装着金属防盗栏,
不过防盗栏之间的缝隙足够一个人钻出去。我扫了一眼旁边的道具箱,
那是学校运动会时用来放器材的箱子,此刻盖子半开着,里面放着几把实木椅子,
椅子腿粗壮,看起来很结实。我冲过去,一把掀开箱子盖,扛起一把椅子就往窗户上砸。
“砰!”椅子腿重重撞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玻璃上瞬间裂开了几道蜘蛛网一样的纹路,却没有碎。“林夕!你疯了?
”苏晓拉着我的胳膊,声音都在抖,“砸窗户干什么?会被处分的!校长还在后面准备呢,
要是被他看见……”“处分算什么?命重要!”我甩开她的手,调整姿势,
再次举起椅子砸过去。这次我用的力气更大,瞄准了玻璃最中间的位置,“哗啦”一声脆响,
玻璃碎片像雨一样落下来,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我的手背,渗出血珠,滴在地上,
晕开小小的红圈。周围的同学被这动静吓住了,有人站起来往这边看,有人拿出手机拍照,
议论声再次响起:“林夕这是怎么了?疯了吗?”“好好的砸窗户干什么?
”“她不会是真生病了吧?”我顾不上这些,指着破掉的窗户对苏晓喊:“快爬出去!
后面有杀人魔,拿着电锯,再不走我们就全完了!”“杀人魔?”人群里有人重复,
语气里带着怀疑和不屑,“林夕你是不是看恐怖片看多了?哪来的杀人魔?”就在这时,
礼堂后排传来了熟悉的“滋滋”声——电锯的声音,
尖锐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人群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后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