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29岁，是个短剧演员，演过霸总、战神，也演过赘婿。今天，一个难得的休息日，
我点开快十年没动静的高中校队群，想看看当年那帮一起逃课打球的兄弟。阿伟在打浙BA，
昨天刚拿MVP。阿明做了总监，胖子成了老板。我划到了我的同桌，八嘎。
他朋友圈一片雪白，很符合他闷骚的性子。直到我点开那条唯一的、一个星期前发布的置顶。
发布人不是他。内容是讣告。1、刚结束一场短剧拍摄。经纪人说，数据不错，我快火了。
我瘫在江景大平层的沙发里，看着窗外璀璨的灯火，只觉得一阵空虚。随手打开电视，
正在播浙BA的比赛集锦。解说员的声音激情澎湃，观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我有些恍惚。
镜头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破上篮，动作行云流水。阿伟。我的高中队友。
他现在在打浙BA，是MVP。他当年就是我们校队的王牌，实至名归。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因为工作应酬而微微隆起的小腹，自嘲地笑了笑。篮球。
那曾是我的全世界。我曾是校队的明星控卫。每天中午和傍晚，
必须享受篮球撞击地面的战鼓声。那种纯粹的热爱，
在如今被通告、应酬和剧本填满的生活里，显得那么遥远。现在演霸总，
动不动就为女主买下整个鱼塘。可当年，打完球，热成狗的时候，一瓶冰可乐，
就感觉自己比国王还富有。心血来潮，我点开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微信群。
群名叫杭七制霸全国。中二得可笑。群里最后一条消息，是一年前的拼多多砍一刀链接。
我一个个点开那些熟悉的头像，如今都换成了西装革履的证件照，或是抱着娃的全家福。
阿明，当年的“战术大师”，朋友圈是各种体育器材的推广和销售喜报。胖子，
当年的“篮下巨兽”，朋友圈全是自家工厂的动态和“老板的日常”。
他当年连罚球都站不稳，号称小奥尼尔，现在倒是在生意场上站稳了脚跟。阿圣，
家里有矿的“潇洒哥”，朋友圈是世界各地的旅行照和一串串钥匙的收租日常。
看到阿伟的朋友圈，最新的动态是昨天浙BA比赛的MVP奖杯照片。
奖杯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下面一长串的点赞和评论。我也默默点了个赞。
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一种说不出的隔阂感，在指尖萦绕。成年人的朋友圈，
就是一个大型的你看我过得还不错展销会。我们给彼此点赞，就像在说：朕已阅，
你的努力孤单我看见了，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手指继续向下滑。
一个熟悉的备注跳进眼里——八嘎。我的高中同桌，朱佳。他姓朱，
我们开玩笑叫他猪八戒。用家乡方言一念，就成了滑稽的“猪八嘎”。他从不生气，
只是默默地推一下厚厚的眼镜片，镜片后是温和的眼睛。我点开他的主页。一片雪白。
连背景图都是微信默认的蓝色地球。这很符合他。一个在人群中会自动隐身的家伙，闷骚，
话少，你戳一下他才动一下。我被老师罚站，他会偷偷在桌肚里塞一个滚烫的肉包。
我打球崴了脚，他会一言不发地背着我去医务室，瘦削的背硌得我生疼。
在那个荷尔蒙过剩的年纪，我们都想当樱木花道，只有八嘎，
心甘情愿地当那个递毛巾的眼镜兄。现在想想，我们这群人里，可能他才是最成熟的那个。
我不死心。觉得以八嘎的性格，也许会有一两条万年不变的置顶。
我点进了他那片雪白的朋友圈。真的有一条置顶。发布时间，一个星期前。
我心里还吐槽了一句：这家伙终于学会用朋友圈了？我点开全文。发布人不是他。
一行行陌生的文字，像冰锥一样扎进眼睛。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朱佳的妻子林瑶。
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告知各位……朱佳因突发心源性猝死，
于2025年9月15日凌晨抢救无效，不幸离世。……那一瞬间，
我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演员，对着一个写着悲伤的提词器，却一个表情都做不出来。
原来世界上最荒诞的短剧，叫现实。我愣在原地。手机从手里滑落，砸在羊毛地毯上，
悄无声息。大脑一片空白。讣告上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我的大脑拒绝处理。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冷汗从额角渗出，滑过太阳穴，冰凉。
我颤抖着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打火机按了好几次，才“咔哒”一声，擦出火苗。
我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江景和万家灯火。猛吸了一口烟。
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眼泪直流。烟雾缭绕中，高中篮球场上，那个把球传给我后，
就默默跑去底线防守的瘦高身影……和讣告上冰冷的黑白文字，重叠在了一起。
我们总以为毕业遥遥无期，总以为大家永远是少年。直到死亡第一次敲门，我才发现，
原来我们离那个来日方长的年纪，已经那么远了。2、这一夜，我没有合眼。
江景大平层的落地窗，从深夜的漆黑，映到了清晨的鱼肚白。经纪人的电话在七点准时响起，
咆哮着问我为什么还不去现场。今天有个饭店开业剪彩，怎么还不来？
我什么也听不进去。耳朵里是持续的蜂鸣。我哑着嗓子说：推掉。什么？我说，
推掉，我赔钱给他。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寂静，然后依旧催我过去，白捡的钱为啥不挣？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世界终于清净了。脑海里，像有一台失控的放映机，
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高中的胶片。记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像一个最差劲的剪辑师，
平时把最重要的部分都剪掉，只留下一堆无关紧要的废片。直到主角杀青，
它才把那个决定性的镜头，一帧一帧地，在你脑子里重播。高二那年，市联赛半决赛。
最后十秒，我们落后一分。我持球，从后场一条龙，冲向对方的禁区。
两个防守队员像铁钳一样夹了过来。我感觉球几乎要脱手，
眼角的余光里全是对方挥舞的手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观众的尖叫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就在那时。八嘎出现在了无人看防的右侧底角。
他很少在关键时刻要球，总是默默地做着挡拆和防守的脏活累活。但那一次，
他朝我伸出了手。眼神坚定得不像他。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用一个背后传球，把球甩了过去。
球到了。他接球，没有一丝犹豫。起跳。手腕轻轻一抖。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全场死寂。“唰。”球进了。红灯亮起，压哨绝杀。体育馆瞬间被欢呼声引爆。
我们像疯了一样冲过去，把他压在身下，然后又七手八脚地举起来，抛向空中。
他被我们抛得很高，眼镜都歪了。他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着，在落下的人堆里，
费力地推了推眼镜。我从床底的箱子里，翻出了那本布满灰尘的高中毕业纪念册。
书页已经泛黄，散发着一股旧纸张的味道。我翻到他的那一页。照片上的他，
比记忆里还要瘦，抿着嘴，笑得很腼腆。下面有一行字，是他的留言。祝你成为大明星，
下次给我签个名。字迹清秀，和他的人一样。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行字，
仿佛还能感受到他写下它时的温度。篮球之外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他怎么在晚自习后，把我拉到操场，笨拙地给我讲解那道我怎么也搞不懂的数学题。
我第一次失恋，在宿舍里蒙着被子装死，他默默地在我枕边放了一罐冰可乐。
我学流川枫留了一个现在看来怪异无比的发型，全班都在笑我，
只有他凑过来说了一句：其实还挺酷的。这些被“时间”这个反派冲刷得褪色的细节，
此刻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变得无比鲜明。原来他不是配角。他是我整个青春里，
那个沉默的守护者。而我，却把他弄丢了。我们总是在别人的葬礼上，
才开始真正了解他的一生。这大概是人类能犯的最温柔，也最残忍的错误。
我不能再这么坐着。悲伤和悔恨像一片正在上涨的沼泽，再不动，就会被彻底吞没。
我必须做点什么。我点开微信，找到了讣告上那个叫“林瑶”的微信号。是八嘎的妻子。
好友申请的验证信息，我删了又写，写了又删。你好，我是朱佳的兄弟陈烁。不行，
太自作多情了。你好，我是八嘎的同桌。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外号。最后，
所有的情绪和说辞，都化成了一行苍白无力的文字。你好，我是朱佳的高中同学，陈烁。
惊闻噩耗，节哀。点击发送。之后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我害怕她的回复，又期待她的回复。这是一种想要靠近，又怕打扰的懦弱。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连一句简单的问候都需要深思熟虑。我们不是变得成熟了，
只是变得胆小了。半小时后，手机“叮”的一声。对方通过了好友请求。林瑶的头像，
是一片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田，在阳光下开得正盛。她回复：你好，陈烁。谢谢你，
我替朱佳谢谢你还记得他。她的回复平静，礼貌，甚至带着一丝暖意。
但“还记得他”这四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扎在我心脏最软的地方。我盯着屏幕，
手指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问：他……还好吗？我是说，
走的时候。我打完又觉得不妥，赶紧撤回。她却像没看见一样，平静地回复。
是突发心梗，在睡梦里走的，没有痛苦。医生说，最近太累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屏幕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一行字跳了出来。
你们……是不是很久没联系了？最锋利的质问，往往是以最平静的语气说出的。
比如那句你们是不是很久没联系了，它没有指责，却足以让我无地自容。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是啊，多久了？五年？八年？
我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八嘎正经聊天是什么时候了。就在我对着聊天框，羞愧得无以复加时，
一个电话切了进来。是阿伟。我接起电话，没说话。电话那头也很安静，
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很低沉的，几乎沙哑的声音问：烁，
你……知道了？我“嗯”了一声，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阿伟说，他也是前两天才知道的，
是一个留在家乡发展的同学告诉他的。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全是疲惫和懊悔。
妈的，我现在代表家乡出战连赢6场，还想着这小子肯定会看比赛，
怎么也没给我发个消息……谁知道……他的声音哽咽了。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能想象到，那个在球场上叱咤风云的MVP，此刻正像个无助的孩子。最后，
阿伟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了一句：我们这帮人，真他妈混蛋。
除了在朋友圈里互相点赞，还会干点啥？这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
那层我用麻木和自嘲辛苦构建起来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模糊了窗外璀璨的江景。原来，不止我一个人在与遗忘这个反派战斗。
我们这支曾经的冠军队伍，在时间的洪流里，输得一败涂地。3、挂了和阿伟的电话，
我对着聊天框，打出了一行字。你好，林瑶。我想去看看他，方便吗？
我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对于他的家庭来说，我只是一个消失了近十年的“故人”。
一个连他葬礼都错过的混蛋。林瑶却很快回复了。当然可以。朱佳会高兴的。
他经常提起你们。这最后一句，像一把没有开刃的钝刀，缓慢地，
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神经。愧疚感像水泥一样，在我心里迅速凝固，沉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你看，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以为他只是你人生的龙套，殊不知，你在他的剧本里，
一直是主角。去他家的路上，我拐进一家花店。老板娘热情地问我送给谁，想要什么花。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八嘎喜欢什么花？我不知道。
我甚至不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记忆里，他永远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人群的角落，
安静得像一株植物。最后，我只能买了一束最普通的白色菊花。这束花，像一个无声的告示，
宣告着我的缺席。林瑶比我想象中更瘦弱，穿着素色的居家服，眼睛有些红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