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坞
苏义领着十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泥泞,往记忆里那道山梁赶。
瘦猴似的二娃子走在最前头,手里举着根长树枝探路,时不时回头喊一声:“头,前面没坑!”
这小子本名王二,是原主最早收拢的弟兄,爹娘死在去年的旱灾里,跟着原主混了大半年,性子怯懦却最是忠心。
苏义走在队伍中间,一手按着还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一手攥着那根捡来的木矛。
雨后的荒丘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路边的野草挂着水珠,沾湿了众人的裤脚。
他余光扫过身后的弟兄们,一个个面黄肌瘦,麻布衣服上满是补丁和泥污,有人脚上甚至连草鞋都没有,光着脚踩在碎石子路上,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吭声。
“头,咱真要去那破山坞?”
队伍末尾的黑牛忍不住开口,他是这伙人里最壮实的,先前劫道时被商队护卫砍了一刀在胳膊上,此刻伤口渗着血,脸色发白,“那地方我去过一回,西面漏风,坞墙塌得不成样,箭塔也歪歪扭扭快倒了,连口像样的井都没有,咋住人?”
黑牛的话戳中了其他人的心思,好几人都停下脚步,眼神里满是犹豫。
苏义也不怪他们,原主记忆里这山坞确实破败——早年该是户豪强躲避战乱修的,后来主人家迁走,又遭了几场雨,坞墙塌了大半,仅存的几座箭塔朽坏歪斜,里头只剩下些残垣断壁。
“不住这,去哪?”
苏义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回荒丘蹲守?
再遇上个硬茬,咱这十三个人能活下来几个?
还是等着存粮彻底断了,一个个饿死在山里?”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众人心里,瞬间没了声息。
他们都是活不下去才落草为寇,谁也不想死,可眼前这路看着实在渺茫。
苏义见状,放缓了语气:“山坞是破,但至少能遮风挡雨。
更关键的是它地势险要,唯一的通道是条‘之’字形缓坡,两侧全是陡坡和带刺灌木,没法攀爬绕行,修补好坞墙和箭塔,就是块易守难攻的宝地。
记忆里山坞后面那片坡地是沙壤土,雨水浇透了正好能种点粟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我知道难,可这世道,活着哪有不难的?
咱以前靠抢,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混饭吃,现在换个活法,靠自己的手种地、修坞,虽苦点,至少睡得安稳。”
二娃子最先反应过来,攥着短刀点头:“我信头!
头说能活,咱就跟着干!”
黑牛也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接话:“头说得在理,总比饿死强。”
有了这两人带头,其他人也陆续应和,跟着苏义继续往前走。
翻过那道低矮的山梁,眼前景象果然如记忆中那般——山腰处的山坞赫然在目,唯一的“之”字形缓坡山道宽不过丈余,两侧陡坡上的带刺灌木丛沾着水珠,透着几分凌厉。
山坞的灰褐色坞墙塌了东侧大半,墙体斑驳不堪,仅存的几座箭塔歪歪扭扭,塔檐朽坏得厉害,坞门早己不见踪影,只留下两个光秃秃的门柱。
山坞后面,一片约莫百来亩的缓坡地横在那里,地里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零星能看见些往年耕种的田垄痕迹。
“先找水源!”
苏义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分散开来。
在这乱世,水比粮食还金贵,没有水,别说种地,连人都活不过三天。
他带着二娃子往山坞西侧走,原主记忆里似乎有印象,这附近该有处山泉。
两人扒开齐腰的野草,踩着松软的泥土往前走,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二娃子突然喊起来:“头!
你看!”
苏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隐隐有水汽冒出。
两人快步走过去,拨开灌木,一股清冽的泉水正从岩石缝里汩汩流出,在下方积成了个半人深的小水潭,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
“太好了!”
二娃子激动地蹲下身,掬起一捧水就往嘴里送,被苏义一把拉住:“慢着,先看看潭边有没有野兽踪迹。”
确认安全后才点头:“能喝。”
消息传到其他人耳里,众人都松了口气。
纷纷掬起一捧水尝尝咸淡,黑牛喝了一口道:“头儿,这水儿挺甘甜的,头儿你快尝尝!”
苏义快步走来掬起一捧水就往嘴里送,嗯!
确实甘甜,这下子咱不用愁水喝了。
苏义没让众人松懈,立刻安排分工:“黑牛,你带三个弟兄去修补坞墙、加固箭塔,找些结实的木头和石块,先把塌了的东侧堵上,再把歪倒的箭塔支棱起来。
二娃子,你领两个人去清理山坞里的残垣断壁,把能住人的地方腾出来,再捡些干柴回来。
剩下的人跟我去割坡地上的野草,把地翻出来,赶明儿就能种粟米。”
众人刚经历过劫道失败的挫败,此刻有了明确的目标,反倒生出些干劲。
黑牛领了人扛着木矛去搬石头,二娃子带着人钻进山坞清理废墟,苏义则拿起从商队掉落的镰刀,带头割起了野草。
割草的活计看着简单,实则累人。
坡地里的野草根系发达,一镰刀下去往往只割断半截,还得弯腰去拔。
苏义前世是宅在家玩真三国的,哪干过这种农活,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手掌也磨出了水泡,疼得钻心。
他瞥了眼身边的弟兄,一个个虽然饿得发虚,却都咬着牙干活,没人抱怨一句。
苏义心里一酸,这就是乱世里的底层人,只要给条活路,再苦再累也能扛下来。
他咬了咬牙,攥紧镰刀继续割,动作渐渐熟练起来。
日头西斜时,活计总算有了些起色。
坞墙东侧用木头和石块垒起了一道简陋的屏障,歪扭的箭塔也用木柱撑住了,山坞里清理出了两块能住人的空地,坡地上的野草也割掉了大半,露出了底下湿润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