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幻境寻踪救花妖
宋行舟面无表情地扫过那些沸腾的人群,他们的激动、艳羡、贪婪,在他眼中都如同蒙着一层虚假的油彩。
他稳坐如山,指腹摩挲着那枚入手微凉、雕工精致的木簪。
材质触感无比真实,甚至能感受到上面细微的刻痕。
“哥们!
兄弟!
你看看我!
一百两!
不,五百两!
把这机会让给我!”
旁边一个脑满肠肥的富商激动得满脸油光,几乎要扑上来抢。
“我出八百两!
再加城外良田百亩!”
另一个衣着华贵的老者也是眼神狂热。
宋行舟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冷冽。
他并未看那些叫嚣着要交换的人,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着楼下高台上,那位被称作“红娘”的老鸨,以及周围那些看似热情洋溢、实则眼神空洞的宾客。
这幻妖,搞出如此大的阵仗,弄出这所谓“第一舞姬”和“春宵一刻”的噱头,最终目的是让他“接受”这份艳遇。
为何?
这簪子是否是某种媒介?
这春宵一度又藏着什么陷阱?
是想汲取他的精气?
窥探他的记忆?
还是另有更深的图谋?
他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既然这幻妖费尽心机搭了台子,他不妨就看看,这戏到底要怎么唱下去。
“不换。”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漠。
他将那枚簪子随意地在指间转了一圈,然后收拢入掌。
那富商和老者顿时如丧考妣,捶胸顿足,周围响起一片遗憾的唏嘘声,但很快又被新的喧嚣淹没。
他们的失望表现得淋漓尽致,堪称完美,但在宋行舟看来,却像是预设好的程序反应,缺乏真正的灵魂波动。
高台上的红娘见状,脸上堆起更加灿烂的笑容,扬声道:“恭喜这位公子!
得聆月大家青睐!
请公子稍待,聆月大家稍后便来相请!”
乐声再起,歌舞继续,酒楼内的气氛再次被推向下一个***。
宋行舟依旧坐在原地,指尖的血迹己然凝固,那枚簪子在他掌心散发着微凉的触感。
他像一个冷静的猎人,潜伏在这片虚假的繁华之下,等待着那只编织了这一切的“幻妖”,自己露出尾巴。
他知道,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镇眼”,很快就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台上的聆月舞姬在抛出发簪、引来全场沸腾后,并未立刻离去。
她站在栏杆上,身姿轻盈如燕,回眸深深看了宋行舟一眼。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之前的挑逗,更深处仿佛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一种近乎挑衅的魅惑,像是无声地宣告着游戏的开始。
随即,她嫣然一笑,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一飘,轻盈地落回下方的舞台中央,再次被狂热的视线和欢呼淹没。
很快,那位被称为“红娘”的老鸨便满脸堆笑地挤开人群,来到宋行舟面前,福了一礼:“哎哟,这位公子真是好福气!
聆月大家可是从未如此青睐过哪位客人呢。
请随奴家来,聆月大家己在后院雅静处等候,定要好好梳洗一番,方能不辜负这良辰美景不是?”
宋行舟面无表情地起身,指尖那枚玉簪硌在掌心。
他倒要看看,这幻妖究竟要把他引向何处。
红娘引着他穿过喧嚣的酒楼大堂,绕过曲折的回廊,越往里走,周围的喧哗声便渐渐低沉下去,最后竟来到一处颇为幽静的后院。
院中有一个引入活水的白玉砌成的温泉池,热气氤氲,水面上漂浮着新鲜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暖昧的甜香。
“公子,请在此稍作沐浴,祛祛尘乏。”
红娘笑着示意,拍了拍手,立刻有两名仅着轻纱、身段曼妙的侍女捧着浴巾和香胰子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来,眼神迷离,就要上前来为宋行舟宽衣。
“不必。”
宋行舟声音冷淡,不容置疑地抬手阻止了她们的靠近,“我自己来。”
红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呵呵,公子倒是矜持。
那好,奴家先行告退,您请自便。
洗净了,顺着那条小路往前走,最大的那间客房便是聆月大家等候之处。”
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带着两名侍女退下了。
院子里只剩下宋行舟一人,以及那池氤氲着异常香气的热水。
他自然不会用这来历不明的水沐浴,只是站在池边,神识高度集中,仔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幻境依旧完美,甚至连水温的热气、花瓣的香气都模拟得无比真实。
就在这片刻意营造的宁静与暖昧之中——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呼救声,突兀地钻入了他的耳中。
“救……救命……有没有人……”那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惊恐与痛苦,仿佛是从极远又极近的地方传来,穿透了层层虚假的繁华与暖昧,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真实绝望。
宋行舟眉头骤然锁紧。
这幻境里,除了他,还有别的“真实”存在?
还是这又是幻妖新的把戏?
但下一刻,他瞳孔微缩。
这个声音……好耳熟啊,是那个花妖,苏亭亭。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被幻妖给救走了吗?
难道……一个念头闪过:妖与妖之间,也会相杀吞噬?
这并非不可能。
妖魔之道,弱肉强食本是常态。
或许这幻妖囚禁了那花妖,另有所图?
或者,眼前这一切,本就是一场针对他们两者的局?
宋行舟眼神变幻,心中瞬间掠过诸多猜测。
那呼救声越来越微弱,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抖,不似作伪。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脚步己然移动,循着那微弱的声音来源而去。
他的动作很轻,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
声音并非来自红娘指引的那条“通往聆月闺房”的小路,而是来自侧面一间看起来像是堆放杂物的、更不起眼的小客房。
越是靠近,那声音越是清晰,的确是苏亭亭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恐惧:“放开我……好痛……救命……”宋行舟无声地站在那扇紧闭的房门外。
里面的气息十分微弱且混乱,似乎被什么力量禁锢着。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并未上锁的木门。
门内景象,与他身后奢华温暖的温泉庭院,恍若两个世界,这里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像是一间被遗忘的杂物间。
宋行舟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屋中央地上那个被束缚的身影。
正是苏亭亭。
她此刻狼狈不堪,仰面倒在地上,手脚都被一种散发着微弱幽光的奇异绳子紧紧捆住,那绳子深陷进她的皮肉里,勒得她纤细的手腕脚踝一片通红,甚至隐隐发紫。
她原本梳得俏皮的两个小丸子发髻,此刻一个歪斜欲坠,另一个己经完全散开,凌乱的发丝沾着灰尘和泪水,黏在她苍白惊恐的小脸上。
苏亭亭听到开门声,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激动地想要呼救——然而,当她看清门口逆光站着的人是谁时,大大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身体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只有苏亭亭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
过了好几秒,苏亭亭似乎终于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和极致的委屈,小声地、破碎地哀求道:“呜……救……救救我……”宋行舟眉头紧锁,目光从她惨兮兮的脸上移开,落在她身上那散发着幽光的绳子上。
这绳子给他的感觉十分诡异,不似实体,更像是由某种精纯的禁锢能量构成。
他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剑气自指尖迸发,精准地斩向束缚在她手腕上的光绳!
嗤!
剑气划过,那光绳上的幽光只是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水面波纹般荡漾开,竟将那道锋锐无匹的剑气生生化解、吸收了一般,绳索本身纹丝未动,甚至连一道印痕都没有留下。
反倒是苏亭亭疼得“嘶”了一声,那绳子似乎因受到攻击而收缩得更紧了些,勒得她痛呼出声。
宋行舟收回手,眼神彻底沉了下来,他的剑气,竟然斩不断这诡异的绳子?
这幻妖的手段,果然不简单。
这绳子绝非普通妖力所化,更像是某种专门针对精怪、甚至是更高层次存在的禁锢法宝的投影或复制。
妖与妖之间,还用上了这等手段?
这幻妖囚禁这小花妖,目的究竟是什么?
宋行舟蹲下身,冰冷的目光审视着那不断闪烁的幽光绳索,又看向泪眼婆娑、吓得瑟瑟发抖的苏亭亭。
他伸出手指,并未触碰绳索,而是悬在其上感知了片刻,那绳索散发出的禁锢之力让他都感到一丝棘手。
“那幻妖为何单独囚禁你于此?”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如此大费周章,绝不寻常。”
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层层伪装,首抵核心。
苏亭亭被他看得浑身一颤,像是被说中了最深藏的秘密,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敢反驳。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认命:“呜…我…我是霓裳草…修了快…快百年了……”她抬起被捆得发紫的手腕,似乎想比划,却又无力地垂下:“我们霓裳草成灵…对很多妖物来说…是…是大补之物…吃了能涨好多修为…而且…而且我们身上会有一种特殊的气息…很…很容易吸引附近的妖兽靠近……”她越说越伤心,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知道我对于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东西…走到哪儿都会给周围招来麻烦…可是…可是这只幻妖真的不是我引来的!”
她急切地看向宋行舟,努力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是…是我们自己…不小心掉进它的老巢里了!
它…它肯定是发现了我,才把我抓起来的!
它想把我当成它的储备粮食!”
宋行舟静静地听着,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却掠过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百年灵妖。
霓裳草。
妖物的大补之药,还能自动吸引妖兽。
这就解释得通了。
为何那幻妖不急着对付他,反而先悄无声息地囚禁了这看似最弱的小花妖。
对于妖魔而言,这样一只主动送上门来的、毫无自保能力的“十全大补丸”,诱惑力无疑是巨大的。
比起对付一个来历不明、煞气浓重的剑修,自然是先把这到嘴的肥肉叼回窝里更重要。
宋行舟陷入了沉默。
他看了一眼地上哭得可怜兮兮的苏亭亭,又感知了一下周围这坚固而诡异的幻境。
情况比他想的更复杂。
他不仅陷入了幻妖的主场,身边还带着一个随时会引爆更多妖兽的“诱饵”。
在宋行舟的眼里,此刻,这个“诱饵”正用全然依赖、泫然欲泣的眼神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