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年,女儿五岁,沈钊以为人生圆满。
直到在裴雪包里发现另一部手机。
屏幕亮起:“宝宝像你,鼻子真挺。”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的那晚,他笑着把报告折成纸飞机,射向裴雪惊惶的脸。
“不死不休!”他轻声说。
沈钊把车倒进自家那个不算宽敞的车位,熄了火。车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隔壁老王那辆老掉牙桑塔纳渗出的机油味。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还残留着办公室键盘的冰冷触感。又是加班到九点的一天,项目收尾,累得像条被抽了筋的狗。
推开门,家里倒是亮堂温暖。饭菜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着,电视里放着吵闹的动画片。女儿朵朵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爸爸!你回来啦!妈妈今天做了可乐鸡翅!”
“朵朵乖。”沈钊弯腰,一把将女儿抱起,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一天的疲惫似乎被这小小的温暖冲淡了些许。他抱着女儿走进客厅。
裴雪正从厨房端着一盘青菜出来,身上系着那条有点褪色的碎花围裙,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看到沈钊,脸上绽开一个温婉的笑容,眼角的细纹都显得柔和:“回来啦?累坏了吧?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嗯。”沈钊应了一声,把朵朵放下,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妻子。她还是那么好看,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三十出头的人了,皮肤依旧细腻,身材也保持得不错。只是……沈钊心里那点微不可查的异样感又浮了上来。最近几个月,裴雪似乎格外注意打扮,以前周末才用的那瓶挺贵的香水,现在工作日也偶尔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问她,她总说“女为悦己者容嘛”,或者嗔怪地看他一眼,“怎么,嫌我打扮了?”
他压下那点疑虑,告诉自己别瞎想。七年婚姻,女儿都五岁了,裴雪一直是个称职的妻子和母亲。大概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太敏感了。
饭桌上,气氛温馨。朵朵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的趣事,裴雪温柔地给她夹菜,偶尔和沈钊聊几句家常。沈钊看着灯光下妻女的笑脸,心里那点不安暂时被熨平了。这就是他奋斗的意义,一个安稳的家。
吃完饭,沈钊主动收拾碗筷。裴雪则带着朵朵去洗澡。沈钊把碗碟放进洗碗机,擦干净灶台。他习惯性地想帮裴雪把放在玄关柜子上的包挂好——那是个她用了挺久的米白色链条包。
就在他拿起包时,包没扣紧,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滑出来一小半,散落在玄关的地垫上。
“啧。”沈钊皱了皱眉,蹲下身去捡。口红、小镜子、纸巾、钥匙、一个鼓鼓囊囊的卡包……还有一部手机。
沈钊的动作顿住了。
一部手机?裴雪的手机,那部用了两年的银色苹果,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客厅的茶几上充电。他手里拿着的这部,是黑色的,款式很新,磨砂外壳,他从未见过。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板窜上来,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捏着那部陌生的黑色手机,指尖冰凉。厨房里洗碗机运作的轻微嗡鸣,客厅里朵朵洗澡玩水的嬉笑声,此刻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下意识地按了一下侧边的电源键。
屏幕瞬间亮起。
没有密码,直接进入了主界面。壁纸是纯黑色的,上面没有任何APP图标,干净得诡异。只有屏幕顶端,一条新信息通知突兀地悬在那里,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发信人没有存名字,是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
信息内容只有一行字,却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钊的视网膜上:
宝宝像你,鼻子真挺。
时间显示:三分钟前。
沈钊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死死盯着那行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的脑子里。
宝宝?像你?鼻子真挺?
朵朵?他的朵朵?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毁灭性力量的念头,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他猛地抬头,看向浴室的方向,里面传来裴雪温柔哄着朵朵的声音:“乖,别闹,头发还没冲干净呢……”
那声音,此刻听在沈钊耳中,虚伪得令人作呕。
他握着那部冰冷的黑色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玄关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浓重的阴影里,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碎裂、崩塌,然后被一种更冷、更硬的东西迅速覆盖。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像一尊骤然冷却的火山岩雕像。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洗碗机的嗡鸣变成了单调的背景噪音,朵朵的笑声也模糊不清。
那行字——“宝宝像你,鼻子真挺”——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没有再看浴室一眼,他拿着那部黑色手机,大步走向书房,反手锁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那个虚假的“家”。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昏黄。沈钊坐在书桌前,将那部黑色手机放在光晕下。屏幕已经暗了下去,像一块沉默的黑曜石。他伸出手指,指尖冰凉,再次点亮屏幕。那条信息依旧刺眼地悬在那里。
他点开信息界面。没有历史记录,只有这一条孤零零的。发信人号码,他死死盯着那串数字,像是要把它刻进骨头里。然后,他打开手机自带的浏览器,动作有些僵硬,但异常精准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本市几家权威亲子鉴定机构的名字。
屏幕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专注。他快速浏览着网页,比较着价格、流程、保密性。最终,鼠标停在一家以“高效、绝对隐私”为宣传语的机构页面上。
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那个预约电话。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比平时低沉沙哑了几分。
“喂,你好。预约一份亲子鉴定……加急,最快出结果的那种……对,父亲和孩子……样本?我明天上午亲自送过去……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擂鼓般撞击着耳膜。黑暗中,裴雪温柔的笑脸、朵朵天真无邪的眼睛、那条冰冷的信息……无数画面碎片般闪现、碰撞。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最后一丝属于“丈夫”和“父亲”的温情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拿起那部黑色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相册。
空的。
点开通讯录。
空的。
点开社交软件……一片空白。这手机干净得像刚出厂,除了那条信息,没有任何使用痕迹。
沈钊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准备得真“干净”。他退出所有界面,最后停留在那条信息上。他盯着那个发信号码,眼神幽暗。几秒后,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一个平时几乎不用的、需要特殊方式才能访问的网络工具,将那串号码输了进去。
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滚动。沈钊的目光紧紧跟随,像潜伏在暗处的猎豹,耐心地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书房里只有电子设备运行时极细微的电流声。台灯的光将他挺直的脊背轮廓投在墙壁上,拉出一道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工具运行完毕。一个名字,连带一些基础信息,跳了出来。
周炜。男。32岁。注册地址:本市高新区星辉路178号,锐进科技公司。
锐进科技?沈钊对这个名字有点模糊的印象,似乎是一家规模中等的软件公司,和他们公司有过一点业务上的点头之交。
周炜。
沈钊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抵着上颚,仿佛在品尝某种剧毒物质的滋味。锐进科技……他眼神微动,迅速在电脑上搜索起来。锐进科技的官网、招聘信息、行业新闻……很快,他在公司管理层介绍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张小小的照片和名字:技术部副总监,周炜。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无框眼镜,脸型瘦长,嘴角带着一丝职业化的、略显矜持的微笑。鼻子……确实很挺。
沈钊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刮过屏幕上那张陌生的脸,最终定格在那高挺的鼻梁上。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味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
他“啪”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
书房彻底陷入昏暗,只有台灯在书桌一角投下昏黄的光圈。沈钊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温度的雕塑。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压在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房的窗边。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对面楼宇零星亮着几盏灯火,像窥伺的眼睛。他拉开窗户,深秋带着寒意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心口那块沉甸甸的、燃烧着毒焰的冰。
他需要证据。铁一样的证据。那部手机和那条信息是引信,亲子鉴定将是引爆一切的雷管。而周炜……这个名字和那张脸,已经深深烙进了他的骨髓。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下颌紧绷的线条。他点开一个加密的笔记软件,新建文档。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击,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哒哒声,在死寂的书房里格外清晰。
目标一:裴雪。
目标二:周炜。
行动:
1. 亲子鉴定样本:沈钊、沈朵朵。加急。机构:XX生物。明日9:00送样。
2. 周炜。锐进科技技术副总监。住址?家庭?弱点?全面调查。
3. 裴雪通讯、行踪监控谨慎,避免打草惊蛇。
4. 家庭资产梳理不动产、存款、投资、负债。
原则:精准。彻底。不留余地。
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沈钊按灭了手机屏幕。书房重新被昏暗笼罩。他站在窗边,任由冷风吹拂,目光穿透沉沉的夜色,投向不可知的远方,那里没有光,只有一片亟待被他亲手点燃的、毁灭的烈焰。
他需要绝对的冷静,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愤怒是燃料,但失控的火焰只会烧伤自己。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直抵肺腑,反而让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转身,他悄无声息地打开书房门。客厅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浴室已经没了水声,主卧的门缝下透出微弱的光。裴雪和朵朵应该已经睡下了。
沈钊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穿过客厅。他没有回主卧,而是走向次卧——那是朵朵的房间。他轻轻拧开门把手。
房间里弥漫着儿童特有的、混合了奶香和爽身粉的甜暖气息。朵朵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印着卡通图案的被子里,呼吸均匀绵长,睡得很沉。床头一盏小小的星星夜灯,散发着柔和朦胧的光晕,映着她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在***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小巧的鼻梁……沈钊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地钉在那小小的鼻子上。
挺吗?像谁?
白天里女儿扑过来时那纯粹的依赖和喜悦,此刻像最锋利的针,狠狠扎进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绞痛。他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胸腔里翻涌的,是比得知背叛时更甚百倍的、被彻底愚弄和亵渎的暴怒,以及对眼前这个无辜小生命的、复杂到极致的痛苦。
他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女儿的房间,轻轻带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勉强支撑住身体。黑暗中,他急促地喘息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
不能失控。他一遍遍在心里告诫自己。证据。他需要铁一样的证据。
他走向主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床头灯暖黄的光。他推门进去。
裴雪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时尚杂志,暖黄的灯光给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听到动静,她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倦:“忙完了?朵朵刚睡着,今天玩疯了。”她的声音轻柔,眼神清澈,看不出丝毫异样。
沈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看着这张朝夕相处了七年的脸,看着这双曾经盛满爱意、此刻却如同戴着完美面具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控制住面部肌肉,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甚至有些扭曲的“嗯”。
他走到自己那侧的床边,掀开被子躺下,背对着裴雪。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
“很累吗?”裴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关切,一只手似乎想搭上他的肩膀。
沈钊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他肩膀的前一秒,他猛地往床边挪了一下,避开了接触,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刻意伪装的疲惫:“嗯,项目太赶了,头疼。睡吧。”
那只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收了回去。身后传来裴雪带着点委屈的轻叹,还有杂志被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的声音。接着,灯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房间。
沈钊睁着眼睛,在浓稠的黑暗里,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清晰地听到裴雪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能闻到枕头上她洗发水的淡淡香气——那曾经让他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像毒气一样侵蚀着他的神经。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尖叫着远离身边这个同床共枕的女人。
他像一具僵硬的木乃伊,被钉在床的边缘,与裴雪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却深不见底的鸿沟。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是煎熬。愤怒、恶心、被欺骗的耻辱感,还有对女儿身世的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会被这无声的黑暗逼疯。
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动作轻得没有一丝声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看向裴雪沉睡的侧脸。她的呼吸很平稳,睡颜安详,毫无防备。
沈钊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她放在枕边的手机那部银色的苹果,扫过她搭在被子外的手腕,扫过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几缕长发……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米白色链条包上。就是它,那个泄露了秘密的潘多拉魔盒。
一个念头,冰冷而清晰地在脑海中成形。
他屏住呼吸,像潜伏在暗夜中的猎食者,以最微小的幅度,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目标明确——裴雪放在枕边的手机。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时——
“嗯……”裴雪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沈钊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死死盯着裴雪的脸,连呼吸都彻底停滞。
几秒钟后,裴雪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悠长,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似乎又沉入了更深的睡眠。
沈钊悬着的心才重重落回原处,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太冒险了!他刚才差点就暴露了!在证据拿到之前,他不能有任何轻举妄动。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黑暗中,他无声地大口喘息,平复着狂乱的心跳。不行,直接拿手机风险太大。裴雪很警觉,而且手机有密码。
他需要更稳妥的办法。
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米白色的包。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计划在脑中迅速成型。他需要复制她手机里的信息,需要掌握她所有的通讯往来。这需要工具,需要时间。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再看那个包,不再看身边熟睡的女人。他需要休息,哪怕只是假寐。明天,将是漫长战役的第一天。他必须养精蓄锐。
在无边的黑暗和蚀骨的冰冷中,沈钊像一块沉入深海的石头,一动不动。只有那在被子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手,泄露了他内心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