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酒窖里的三十秒
宋栀第一次发现，原来黑暗里是有颜色的。
像有人拿钝器把墨汁砸进眼眶，浓得化不开，却偏又溅出深红的噪点——那是她视网膜后跳动的血管。
咚、咚、咚。
她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秒，像给未知倒计时。
手机电量 3%，屏幕裂得开花，白光斜斜切在她手背，照出一块颤抖的骨。
十分钟前，她还在酒店顶层拍日落，把最后一缕玫瑰色收进相机，准备给客户做“云端誓言”主题。
十分钟前，她的人生目标只是钱和远方。
此刻，她缩在地下酒窖的橡木桶后面，抱着膝盖，听头顶传来第二声爆炸。
轰——
空气像被巨手拧成麻花，尘土簌簌落在她睫毛上，带着硝烟的铜锈味。
宋栀眨了一下，黑暗便趁机钻进眼眶，酸得她直想呕吐。
“救命……”
声音卡在喉咙，变成气音。
她讨厌自己这种毫无出息的颤音，更讨厌黑暗里不知道哪个角落，还潜伏着更大的未知。
据说，爆炸案的第二响只是诱饵，第三响才是真正的“礼物”。
她还有几秒钟？
三十？
二十？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今天死在这儿，遗言都来不及发送。
2
咔哒。
酒窖的木门被一脚踹开，锁舌崩飞，击中铜桶，清脆得像铃铛。
强光手电劈进来，笔直一道白色剑刃，把黑暗切成两半。
宋栀下意识抬手挡光，却在指缝间看见一个黑色剪影——
防弹背心、防火头套、护目镜。
男人微弓着背，右手执枪，左手背在身后，五指张开，像随时能抛出死亡，也能接住生机。
“闭上眼，别数了，我比你更清楚还有几秒。”
低沉嗓音带着金属过滤后的冷意，却奇异地压住她耳膜里的尖啸。
宋栀愣了半秒，真的闭眼。
黑暗重新合拢，可她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火药、雨水、还有一点很淡的烟草。
像绝境里突然有人递来一根熄灭的火柴，告诉她：别怕，引信在我手里。
“人数？”
男人靠近，膝盖抵在她旁边的橡木桶，发出极轻的“咚”。
“一……就我。”
宋栀把脸埋进臂弯，声音闷得发颤。
“能走吗？”
“……能。”
其实脚踝在第一次爆炸时扭了，但她不想被公主抱——
主要是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可怜。
男人没废话，摘了护目镜扣到她脸上，视野瞬间清晰。
镜片里，他睫毛被汗水黏成几簇，唇线薄而锋利，像冷白刀刃。
宋栀看见他右耳后有道旧疤，从下颌延伸到领口，像一条沉默的河流。
“跟着我，踩我的脚印，别碰任何金属。”
他起身，左手往后一抄，示意她搭上去。
宋栀犹豫 0.1 秒，把手放进他掌心。
掌心温度滚烫，带着枪柄的纹理，像一块刚刚出膛的烙铁。
3
出口在酒窖另一端，铁艺旋转梯，上方连着厨房。
宋栀一瘸一拐，努力踩着他的靴印——
43 码，鞋底有深深的齿纹，每一步都像在水泥上刻下“活”字。
“还有十秒。”
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宋栀心脏猛地收紧。
“什么十秒——”
“炸弹倒计时。”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报的是今天天气。
“不是说……第二响已经结束？”
“那是 A 点，酒窖属于 B 点，遥控者喜欢对称。”
说话间，他已经半蹲，把墙面通风栅格卸下来，露出一个漆黑洞口。
里面躺着一只银白金属盒，比手机大一点，红蓝双线纠缠，像一条吐信的蛇。
宋栀瞬间腿软。
“拆、拆吗？”
“不拆，带你跑来不及。”
男人抬眼，第一次直视她。
那是一双极黑的眼睛，虹膜几乎融进瞳孔，像深夜的海面，连星光都沉没。
“信我？”
宋栀咽了口唾沫，点头。
“很好。”
他单手把她托举进通风管道，自己随后翻上来，动作利落得像一头黑豹。
下一秒，他回身，枪口对准金属盒。
“砰——”
子弹击穿盒盖，火花四溅。
时间骤然静止。
宋栀屏住呼吸，等待第三声爆炸。
可预期中的巨响没来，只有一缕白烟，像被掐住脖子的幽灵，软软地消散。
“走。”
男人推她膝盖，示意往前爬。
宋栀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跟着光点挪动。
身后，传来极轻的“滴——”一声长音。
像是死神打了个哈欠，又被人捂回嘴里。
4
管道尽头，连接酒店后厨的排烟井。
男人一脚踹开百叶窗，月光瀑布般泻进来。
宋栀贪婪地吸了一口带椰香的风，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
不知道是水，还是汗，或者泪。
“脚崴了？”
他低头，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踝。
“一点点。”
“撒谎精。”
男人蹲下去，手指在她踝骨轻轻一按。
剧痛让宋栀倒抽冷气。
“软组织挫伤，没骨折。”
他做出判断，随即背对她，半蹲。
“上来。”
宋栀没动。
“我可以自己——”
“宋小姐，”
他侧头，声音带着淡淡的讽，“你再多浪费一秒，我可能就得回去加班，到时候别哭。”
宋栀瞪大眼：“你怎么知道我姓——”
“护照。”
男人扬扬下巴，示意她手里一直攥着的墨绿小本。
宋栀低头，才发现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护照封面被掐出月牙形指甲印。
她讪讪爬上他背。
男人手臂穿过她膝弯，掌心避开皮肤，隔着布料托住，像托起一块易碎玻璃。
宋栀鼻尖蹭到他领口，嗅到更清晰的烟草味，混着薄荷漱口水，冷冽又滚烫。
“陆队，目标安全！”
不远处，传来队友的喊声。
宋栀这才知道，他姓陆。
陆执。
她默默念了一遍，像把名字按进胸腔，听见自己心跳回了一声“咚”。
5
酒店外，警车与救护车拉成一条红色河流。
宋栀被放在担架，护士给她套氧气罩。
陆执站在三步之外，低头摘头套，黑发被汗水压得贴额，却丝毫不显狼狈。
他抬眼，与她视线相撞。
那一瞬，宋栀忽然想起自己还没说谢谢。
她扯下氧气罩，朝他喊：
“喂——”
陆执挑眉，示意她说。
“我欠你一次。”
宋栀声音沙哑，却带着笑，“下次结婚，给你打八折。”
陆执愣了半秒，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像是月光在刀刃上划出一道冷芒。
“免了。”
他转身，背对她摆摆手，声音散在夜风里——
“我对婚礼没兴趣。”
宋栀目送那道黑色背影重新汇入警戒带，消失在红蓝爆闪之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提到“结婚”这个词。
更不知道，命运已经把一张三年前的结婚证，悄悄塞回她口袋。
夜风很热，她却打了个冷战。
远处，第三声爆炸终究没有响起。
可某些更危险的引信，已经点燃。
第二章 高空认错与三万英尺的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