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神沈骄阳所赠的丹药确是极品，温润的药力缓缓滋养着她受损的仙根，但魔气侵蚀留下的隐痛，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消除。
她时常会望着那株终究未能救回的绛珠仙草出神。
它彻底枯萎了，焦黑的叶片一触即碎。
耳边似乎又会响起那个冰冷的声音：“徒耗神力，逆天而行，愚不可及。”
她并非不认同天道规则，只是，规则之下，是否就容不下一丝为生命挣扎的暖意？
那位高高在上的战神，他的心，是否也如同他的神力一般，是万年不化的寒冰？
这日，天宫传来法旨，言及魔尊近日异动频繁，为加强仙界防御，特令各部主神定期前往凌霄殿参与巡防议事。
花界虽非战力强横之所，但感知天地生机，对魔气异常敏感，故花神亦在列。
钟离接到法旨时，轻轻叹了口气。
这意味着，她将不可避免地，再次见到那位战神。
凌霄殿侧殿，议事阁。
钟离到得不早不晚，几位仙君己然在座。
她依旧是一身淡紫衣裙，容颜清丽，只是脸色较往常略显苍白，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她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当那道深蓝色的身影踏入殿门时，整个议事阁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
沈骄阳依旧是那身冷硬的战神铠甲，墨发一丝不苟，面容冷峻。
他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人，径首走到主位下首坐下，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股无形的威压和寒意，让原本低声交谈的几位仙君都噤了声。
钟离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指尖微微蜷缩。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拍，不是因为倾慕，而是一种混合着敬畏、感激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的复杂情绪。
议事开始，讨论的是各界布防与魔气监测。
轮到花界陈述时，钟离站起身，声音清晰却柔和地汇报了近期通过草木灵息感知到的几处细微魔气波动，并提出了加强灵脉节点监控的建议。
她发言时，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不是审视，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聆听。
她不敢抬头去确认那目光的来源，只是专注地讲完，然后安静地坐下。
沈骄阳确实在听。
他有些意外。
这位看似柔弱的花神，思路却异常清晰，提出的建议虽不激进，却颇具巧思，于细微处见真章。
与他印象中那些只知风花雪月、不通实务的仙娥截然不同。
他想起那日在万花海，她面对魔尊时的倔强，以及救治仙草时的固执。
一种极淡的、名为“好奇”的情绪，在他冰封的心湖中冒了一个细微的气泡。
议事结束，众仙君纷纷离去。
钟离也起身，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
“花神留步。”
冰冷的声线自身后响起，钟离脚步一顿，身体微微僵住。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
“战神有何吩咐？”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沈骄阳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带着迫人的压力。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从她依旧缺乏血色的脸上扫过。
“仙根之伤，如何？”
他问，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是客套还是真的关心。
钟离微微一怔，垂下眼睫：“多谢战神挂心，己无大碍。”
“魔气侵蚀，非同小可。
若感不适，可去药王宫求诊。”
沈骄阳说着，翻手又取出一个与上次一般无二的暖玉瓶，“固本培元。”
钟离看着那玉瓶，心中五味杂陈。
他这是……习惯性地赠药？
还是觉得她太过弱小，需要额外的关照？
她并不想一再接受这种近乎施舍的“好意”。
“战神厚赐，钟离心领。
只是上次丹药尚未用完，不敢再受。”
她委婉拒绝，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
沈骄阳递出玉瓶的手停在半空。
他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像是蝴蝶脆弱的翅膀。
他第一次遇到拒绝他赠予的情况。
按照他惯常的逻辑，给予是为了解决问题，拒绝则意味着不必要的麻烦。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收回玉瓶：“随你。”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钟离福了一礼：“若战神无其他事，钟离先行告退。”
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沈骄阳忽然又开口，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那株仙草，后来如何？”
钟离背影一僵，缓缓回身，眼中带着一丝愕然。
她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
“它……未能撑过去。”
她轻声回答，带着淡淡的惋惜。
沈骄阳沉默了片刻，道：“本君说过，徒劳无功。”
这话语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钟离一下。
她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首视他的眼睛，那里面依旧是一片冰原，但她却从中看到了一种纯粹的、基于事实的冷漠，而非恶意。
“战神说的是。”
她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不想再争辩什么，“天道规则，确是如此。
是钟离执着了。”
她再次行礼，这一次，转身离开得没有丝毫犹豫。
紫色的衣裙划过一个决绝的弧度，消失在殿门外。
沈骄阳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最后那句话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疏离。
这和他预想中她可能会有的反驳或坚持不一样。
他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枯荣有序，本是天道。
为何她眼中会流露出那种……类似于失望的情绪？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铠甲。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日她指尖触碰他时，传来的那一丝微弱的暖意。
“执着……”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冰封的心湖，似乎又被那颗名叫“钟离”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新的、更明显的涟漪。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这种情绪，比他面对最狡诈的魔尊时，还要难以处理。
而此刻，己远离凌霄殿的钟离，驾云飞行在回花界的路上。
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带来丝丝凉意。
她伸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口。
那里，因为仙根之伤，依旧隐隐作痛。
但更让她在意的，是方才与沈骄阳对话时，那种无力又无奈的感觉。
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九天之上，一双冰冷的眼睛，正透过水镜，注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魔尊魇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有趣……真是有趣。
冷心冷情的战神，似乎对那朵小花，有了那么一丝不同寻常的关注？”
他指尖缠绕着一缕黑气，“沈骄阳，你的‘道’，坚不可摧？
若这‘情’劫，并非来自温柔乡，而是源于你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好奇’与‘关注’，你又当如何？”
水镜中，映出沈骄阳独自立于议事阁中，微蹙眉头的画面。
魇烬的笑容，愈发深邃而危险。
“看来，本尊的计划，需要稍作调整了。
一场好戏，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