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重生了,和患有自闭症的青梅一起回到了少年时代。
这一次,黎芸甩开我的手,生涩地买了花,送给了她心中的小太阳温岩。
只因为温岩总爱开些黄色玩笑逗她。
被挑逗多了,她突然想开了,觉得自己的病好了。
前世,我悉心照料她十多年,才让她学会表达自己的喜好与厌恶。
没想到,她却把最不经意也最刻薄的话用在了我身上:
“你,像我妈,和她一样不招人喜欢......”
我从顶楼往下看,教学楼下少年和少女正搂在一起。
少年主动,少女羞涩地躲闪。
这样也好。
我也不想再守着一个病人过一辈子了。
1
“喂,你真的有自闭症吗?”
温岩歪着头,笑嘻嘻地用手指戳着黎芸的胳膊:
“可你昨天在床上不是挺能说的吗?那时候怎么就不自闭症了?”
黎芸的耳朵瞬间红了,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了些生动的惊讶:“我......我没有......”
班里的同学先是安静了一瞬,过了一会儿,就爆发出热烈的讨论声:“天啊,我居然听到黎芸说话了?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开口吧?”
“笑死了,看来旁门左道的方法就是见效快,不像有些人......”
说话的人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适时地停下了话头。
我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翻着书,就好像没听出他们在说我。
这确实是黎芸今天第二次主动开口。
第一次是在老师准备调座位,想让我坐到黎芸旁边时,她破天荒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愿意。”
话说得流畅又自然,连老师都愣在了讲台上。
老师和黎母通了电话后,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就不换了。”
“温岩,你收敛点,别欺负黎芸。”
我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站起身,还没做什么,黎芸就抢先开了口。
她的话里满是厌恶:“都说了,我不会再吃药了。”
“你喂我一颗,我就扔一颗。”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前世的画面和现在重叠在一起。
黎芸的语气和眼神,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忍不住钻进我的耳朵:“天啊,卓望渊不觉得尴尬吗?黎芸估计烦死他了,谁愿意一放学就被追着喂药啊?”
“而且你们不觉得黎芸在温岩面前话挺多的吗?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阴郁少女和活泼小太阳,这对CP我先磕了!”
而他们口中活泼可爱的温岩,正笑盈盈地轻轻掐着黎芸白净的脸颊:“真的假的?我对你来说就这么特别?”
“怎么又脸红了?真可爱。”
黎芸眼睫微微颤动,慌乱地把目光移到了旁边。
和我对视的那一刻,她的眼神又变得冰冷,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丰富的情绪。
我心里一动,难道她也重生了?
所以才不同意换座位?
呵,那样更好。
2
放学后,黎芸背着书包,比我先一步走出教室。
守在校门外的司机王叔愣了一下:
“您不等卓少爷吗?”
黎芸抿着嘴,没有回答,王叔也习以为常。
王叔略带埋怨地看着落在后面的我,低声说:“卓少爷,你怎么不跟紧点?万一小姐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夫人交代?”
你看,嘴上恭敬地叫我少爷,其实从来没把我当回事。
也怪我家败落了。
“王叔,走。”
很久没怎么说话的黎芸突然开口,王叔惊讶得忘了接下来要训斥我的话。
“小姐,您跟我说话了?”
王叔傻乎乎地笑着,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都忘了阻止陌生人靠近。
“哇,黎芸,这是你家的车吗?”
“这车得多少钱啊?”
王叔皱起眉,刚想把温岩拉到一边,就见黎芸主动打开了车门。
黎芸不安地捏着衣角:“你喜欢,就送给你。”
温岩睁大了眼睛: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还真要送给我啊?”
黎芸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下了车,想让温岩坐进去。
王叔的眉头猛地跳了一下,惊讶地看向温岩。
熟悉黎芸习惯的人都知道,她最讨厌别人侵占她的私人领域。
就连我,也是花了半年的功夫,才被允许和她坐同一辆车。
但温岩不一样,他在黎芸这里是例外。
是从未有过的第一次。
温岩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在摸一只听话的小猫:“我的天,你也太单纯了,就不怕被人骗吗?”
“行了,不逗你了。明天见,乖宝宝同桌。”
他哼着歌走远了,浑身都散发着快活的气息。
黎芸好像也被他感染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直到连温岩的背影都看不见了,她才舍得转过身,当着我的面“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王叔也忘了我的存在,他没了平时冷静专业的样子,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把刚才看到的告诉黎母。
车子开远了,只给我留下一***尾气。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网约车司机还有五分钟就到。
幸好没指望他们。
3
这一晚,黎家满是欢声笑语,而隔壁的我家却死气沉沉。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没跟她一起回来?”
“连伺候人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吗?老子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妈妈小心翼翼地给爸爸端了杯茶:“别骂孩子了,消消气。”
可爸爸一把打翻了杯子,杯子掉在地上,摔成了锋利的碎片。
他气呼呼地摔门而去,本来就没剩多少家具的别墅,少了一个人后更显空旷。
妈妈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说:“望渊,你是不是和芸芸闹别扭了?”
“芸芸这孩子性格单纯,你也不是不知道,凡事多包容忍让些,我们家以后还要靠黎家呢......”
以前家里的产业没被爸爸败光时,我们家和黎家也算是能平起平坐,至少不用因为黎母的一句话就上赶着讨好。
我打扫碎片的动作顿了顿:
“妈,我今年高三了,很快就能上大学,靠自己的能力赚钱生活。”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希望寄托在黎家,还有那个好赌的人身上?”
“你爸会改的!黎家借了他一笔钱,他马上就能翻身了。”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小,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可是妈妈,你知道吗?
就算我如你们所愿去讨好黎芸,爸爸也还是会改不了堵伯的毛病。
直到把给他撑面子的这栋别墅抵押出去,他才从顶楼跳下去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最后我们也只能仰人鼻息,依附黎家生活。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心,直到碎瓷片扎伤了手,疼痛才让我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妈妈惊叫一声,小心翼翼地给我消毒伤口。
这时,微信收到了黎芸发来的信息:
你真让人恶心,太烦了。
往后别再缠着我了。
自闭症患者常常显得不懂人情世故,他们不顾及他人感受,说话总是直来直去。
前世我陪了黎芸十几年,费了好大劲才教会她用善意的方式表达不喜欢。
而不是靠打骂、摔东西、恶语相向这些手段。
黎芸学得很慢,但总算有了些进步。
面对黎母端来的那杯安神牛奶时,她终于没再像以前那样发泄似的把杯子打翻,而是平静地说:“我不想要。”
黎母激动得哭了,我在一旁也浅浅笑了笑。
尽管长袖遮住的地方,是被热水烫出的、永远消不掉的疤。
我垂下眼,发了条信息:
行。
4
第二天上学,爸爸拽着我的衣服把我拉到黎家门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芸芸呢?还没出发吧?”
黎家的管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小姐早就走了,夫人吩咐过,以后卓少爷自己上学就行。”
管家带着歉意笑了笑:“您也清楚我们家小姐的情况,情绪经不起***。”
爸爸的表情僵了好一会儿,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没理会,躲开他挥来的巴掌,若无其事地往学校走。
刚进教室,就看到黎芸和温岩亲密地靠在一起吃早餐。
“芸芸,我没胃口,就想吃你的豆腐。”
“对了,你怎么不吃小馒头......”
“哦~我想起来了,你自己就有呀~”
原本正斯文小口吃饭的黎芸脸一下子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别,别乱讲。”
和温岩关系好的同学大声笑起来:“我的哥们,你也太敢说了吧,别说自闭症了,就算是哑巴,跟你在一起也得被逼着开口。”
温岩得意地扬起眉毛,拉住正好从旁边经过的我:“卓望渊,你来帮黎芸说说。”
“她是不是根本就没自闭症,只是性格内向啊?”
“总不能只在我面前话多吧。”
我抽回手,张开嘴还没出声,就被黎芸抢了先:“你不一样。”
“他跟我妈似的,啰嗦又讨厌。”
“没你好。”
同学们表情各异,个个都带着看好戏的戏谑和嘲笑。
我突然觉得特别累,为过去的自己感到累。
没被要求照顾黎芸之前,我也是别人羡慕的富家少爷。
可履行职责后,我放低姿态迎合她,事事都迁就她。
狗养几天都知道感恩,上辈子要不是去民政局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就和她绑一辈子了。
但她还是这副样子。
明明她已经学会了怎么和人正常交流,甚至还会对陌生人笑。
可在我面前,她说话总是尖酸刻薄,完全不管我的心情。
难道她真的是被温岩这个小太阳感染了,才变得稍微正常点吗?
不是的。
那是我上辈子十几年的努力换来的。
但大家却理所当然地把功劳算在了温岩头上。
我直视着黎芸的眼睛,笑着说:
“可我没你这么大的女儿。”
5
上辈子我早就被黎母规划好了人生路线。
黎芸去音乐学院,那我就得去学冷门的音乐治疗。
用黎芸热爱的音乐去治愈她,在黎母看来,这简直是最完美的安排。
哪怕我不擅长音乐,哪怕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
但没关系,对黎芸有用就行。
而作为奖励,黎家会给我爸提供资金和生意上的合作。
那时候在学校,黎芸经常会被一些声音或者别人无意的动作***到。
接着就情绪崩溃,焦躁不安。
她会掀翻课桌,控制不住地掐自己的手指,直到鲜血淋漓。
我只能放下正在记的笔记,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轻声安慰她。
对了,那时候,她的小太阳在哪里呢?
他也在围观的人群里,和别人一起窃窃私语。
黎芸在自欺欺人,可我没忘。
她十八岁成人礼那天,黎家大摆宴席。
不只是为了庆祝女儿成年,更是为了让大家都见证黎芸奇迹般地好了。
宴会上,黎家把温岩当成上宾。
温岩穿着量身定做的礼服,手腕上戴着闪闪发光的腕表。
明亮的灯光下,他搂着黎芸的腰,笑容灿烂地和大家打招呼。
就像一对璧人。
我没什么胃口,索性趁宴席快结束的时候去院子里透气。
没想到正好碰到正在和黎芸说笑的温岩。
他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带着点埋怨地说:
“你怎么想起送我这个?别人都送玫瑰......”
黎芸的回答很认真:“你很温暖,像向日葵一样。”
“看到你我就开心。”
“那卓望渊呢?他不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吗?”
“他像什么?”
我站在隐蔽的角落,清楚地看到黎芸的表情。
她皱着眉,神情冷漠又带着些不耐烦:“像这个。”
她随手指向院子里的三叶草。
没有多一片叶子的幸运,就只是杂草。
晚风热乎乎的,蝉也在不安地叫着。
一声声的蝉鸣像极了我急促的心跳,却在被泼了冷水后突然停了。
我看到温岩笑着弯下腰,吻落在黎芸的脸颊上。
黎芸的耳根红了,腼腆地把视线移开,却发现了角落里的我。
我觉得特别没意思,转身就走。
“卓望渊!”
黎芸突然喊出声,小跑着到我面前。
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红晕。
“你妈之前找过我,她还是希望我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你妈瞎操心,比起我,温岩明显更适合你。”
黎芸皱起眉:“但我跟妈妈说过,我只要你。”
我惊讶地抬起眼。
黎芸转过头去:“我生病的样子,很难看。”
原来是这样。
所以才只要我。
她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温岩,只任由失控暴躁的自己伤害我。
我要像保姆一样跟在她身后,哪怕被讨厌也要督促她按时吃药。
照顾她的情绪,什么事都以她为先。
这可是那高傲的小太阳做不到的。
远处的温岩在叫她,声音轻快:“快点,芸芸,我带你去做你喜欢的事。”
但她还是一动不动,我知道,她想听到我的保证。
她不是不知道我的好,只是觉得这都是应该的。
我调整好情绪,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好啊,我当然会陪着你。”
她听到答案,开心地朝温岩跑过去。
我眼底的笑意消失了。
黎芸,等高考结束,你带着你的向日葵走你的阳关道。
我也会彻底离开你,只做最坚韧的三叶草。
只是不知道,面对发病的你,小太阳还能不能一如既往地温暖呢?
我等着看。
6
刷题累了休息的时候,关于黎芸和温岩的各种绯闻总是无孔不入地传到我耳朵里。
大家说温岩又带着黎芸翻墙逃课了。
又或者是瞒着所有人,带她去参加隔壁省的音乐节。
妈妈说那天黎母脸色难看地带着一群人在高铁站出站口等着,看到黎芸后又哭了。
黎母看到了神采奕奕的黎芸。
所有人都说温岩是黎芸的救赎,他们的故事就像青春校园小说变成了现实。
连妈妈都惋惜地看着我:“你怎么就和芸芸没缘分呢?”
我只是默默地刷题,和周围热闹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为了让高三学生放松心情,校长特意举办了圣诞晚会。
挺意外的,黎芸竟然也会登台表演。
她身着素雅的白衬衫配黑长裙,就那么静静站着,便足以成为全场焦点。
“卓望渊。”
我闻声回头,她指尖微捻,开口问道:“我去隔壁找过你,怎么不在?”
难道她找我,我就必须随时恭候吗?
“我早就申请住校了。”
她皱起眉,显然在回想我究竟何时搬出了那栋别墅。
眼看她还要说些什么,我已没了倾听的兴致。
温岩蹦跳着走到她面前,穿着西装张开双臂转了个圈。
“我今天帅不帅?”
黎芸大概是点头了,因为我听见温岩立刻接话:“那你说,我喜欢小岩。”
我扯了扯嘴角,不想再听下去。
可黎芸的声音清晰传来,她问:“喜欢是什么?”
没得到预期的回应,温岩愣住了。
但他很快调整好表情,笑着解释:“你不是说看到我就会开心吗?”
“这就是喜欢啊。”
黎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再往下说。
轮到她上台时,台下掌声热烈。
在众人眼中,她不再是那个有严重自闭症的少女,而是个安静沉稳、极具音乐天赋的才女。
欢快的旋律从她修长的指间流淌而出,真让人难以想象,看似孤僻的她,内心竟如此丰富。
我跟着大家鼓掌,心里却很清楚。
这是她上一世为温岩写的曲子,如今终于光明正大地弹给了她的小太阳。
一曲结束。
穿礼服的温岩笑着上台献花,没人不夸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有同学兴奋地吹起口哨,起哄声几乎要掀翻礼堂屋顶。
我悄悄起身离席,站在走廊里深吸一口气。
7
微信上收到妈妈的回复:我已经准备好和你爸离婚了。
望渊,妈妈绝不会拖累你。
黎芸依旧打算报考C大音乐学院。
她在琴房练琴时,温岩常拿着课本,装模作样地跟在一旁。
课间休息时,我恰巧从琴房外经过。
里面传来杂乱的“叮叮咚咚”声。
温岩坐在琴凳上嬉笑着乱弹,黎芸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偶尔伸手指导他手的摆放位置。
我忽然想起上一世,我也曾在黎芸面前弹过琴。
音乐治疗并非我喜欢的专业,但我性子好强,凡事都想做到最好。
私下里我反复练习,直到老师都称赞我弹得完美,才把黎芸拉到琴房。
可刚弹几个音,她就忍着不耐烦说:“太难听了,别糟蹋我的琴。”
我在音乐上的天赋,确实比不上天才。
但现在才明白,所谓难听与否,不过是看弹琴的人是谁罢了。
我正要移开视线,却见黎芸的手指在不安地揉搓。
相识这么多年,我一眼就知道这是她焦虑的表现。
她在焦虑什么?
“我该吃药了。”
她猛地转身,从背包里翻出药盒,可下一秒就被温岩轻巧地抽走。
“芸芸。”
他捧着黎芸的脸,认真地说:“我和别人不一样,不会逼你做不喜欢的事。”
“再说了,你根本没病,不用吃药。”
他拉着黎芸的手,两人一起把药扔进了垃圾桶。
“来,我们和过去说再见!”
黎芸顺从地跟着温岩的动作,和他击掌庆祝。
她的神情似乎卸下了重担,变得轻松了些。
我快步离开,不想再看下去。
周日晚上的测验,黎芸和温岩难得出现在教室。
大家惊讶了片刻,便都埋头答题。
这次的试卷难度不小,有同学烦躁地按动笔帽。
“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突然,黎芸毫无征兆地掀翻课桌,蹲在地上抱头尖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