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受罚
关于后山那个古怪扫地少年的事,她谁也没说,倒不是体贴,而是觉得丢人——想她凌兮在蜀山“横行”这么多年,居然被一个扫地的用“气”功给震飞了?
说出去她这“红娘仙子”的脸往哪儿搁?
不过,那份好奇却像藤蔓一样在她心里生了根。
她旁敲侧击地向几个师兄师姐打听过后山的事,但大家都讳莫如深,只说是禁地,有长辈清修,不可打扰。
关于那个少年,更是无人知晓,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日子一天天过去,凌夕依旧忙着她的“事业”——虽然上次牵错红线被罚抄了《清静经》一百遍,但她显然没真的清静下来。
不是偷偷给严肃的大师兄和温柔的药堂师姐制造“偶遇”,就是试图撮合火爆脾气的戒律堂弟子和以静制动的水月洞天师妹,结果往往是鸡飞狗跳,弄得蜀山上下是又好气又好笑。
而她无法修炼的问题,也依旧是她父亲——凌掌门心头最大的无奈。
终于,凌夕又一次玩脱啦。
她这次把主意打到了来蜀山做客的昆仑派少主身上,想当然地认为他与自家那位清冷如霜的小师叔是天生一对,不仅偷偷换了他们的传讯纸鹤内容,还胆大包天地在两人常去的论剑亭周围撒了据说是能“促进情感交流”的香粉。
结果……昆仑少主对那香粉过敏,起了满脸红疹,差点误了论道法会。
小师叔更是气得首接闭关,扬言凌夕不去思过崖面壁三年绝不出关。
凌掌门雷霆震怒。
“凌夕!
你……你真是屡教不改!”
掌门大殿上,凌掌门指着女儿,手指都在发抖,“整日里不务正业,专行这些荒唐之事!
修仙之人,心浮气躁,成何体统!”
凌夕跪在下面,扁着嘴,小声嘟囔:“我这不是看小师叔一个人太孤单了嘛……那昆仑少主长得也挺俊……你还敢顶嘴!”
凌掌门气得胡子翘起,“看来抄书写经对你己是无用!
既然你精力如此旺盛,就去后山禁地,扫三个月的石阶!
不得使用法术!
好好磨磨你的性子!”
此言一出,殿内几位长老脸色微变。
一位长老出声劝阻:“掌门,后山乃清修之地,且守山长老他……喜静,让夕儿去,怕是会惊扰……正是要让她去静静心!”
凌掌门正在气头上,一挥手,“不必多说!
即刻就去!”
凌夕心里先是咯噔一下——后山?
那个怪人?
但随即又升起一丝隐秘的兴奋。
禁地诶!
扫地诶!
说不定还能再碰到那个家伙,这次一定要问清楚!
于是,她假意委委屈屈地应了声“是”,领了罚,扛着一把比她还高的沉重大扫帚,在一众师兄师姐同情(或许还有一点看好戏)的目光中,一步三晃地再次踏上了通往后山的路。
这一次,她可是“奉旨”扫地。
后山的石阶漫长而幽静,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落叶。
不能用法术,清扫起来格外费力。
凌兮吭哧吭哧扫了不到一刻钟,就累得腰酸背痛,首接把扫帚一扔,坐在石阶上唉声叹气。
“唉……无聊死了……阿爹真狠心……也不知道那个闷葫芦在不在……上次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得扫到猴年马月啊……”她正自言自语地抱怨着,那阵熟悉的、规律的沙沙声又响了起来。
凌夕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下方不远处的转弯平台,那个穿着灰衣的清瘦身影,正一如既往地、认真地扫着地。
他的动作还是那么平稳,仿佛天塌下来也不能打扰他清扫落叶。
凌夕眼睛一亮,也忘了累,蹦起来抓起扫帚就往下跑。
“喂!
扫地的!
又见面了!”
少年的动作再次顿住。
他缓缓抬起头,看到是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像是惊讶,又像是无措,那深埋的愧疚再次浮现。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又想转身。
“不许跑!”
凌夕这次学聪明了,隔着几步远就大喊一声,叉着腰,“我告诉你,我现在是奉掌门之命来扫地的!
是正经任务!
你上次撞伤我还没道歉呢!”
少年果然停住了脚步。
他握着扫帚,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对不住。”
“光说对不起就行啦?”
凌夕得理不饶人,凑近了两步,但保持着安全距离,“我手腕疼了好几天呢!
你说,怎么赔?”
少年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我帮你扫。”
“嗯?”
凌夕一愣,没想到他这么老实,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帮我扫?
这可是你说的!
不过嘛……扫地太无聊了,你得陪我说话!”
少年似乎更局促了,嘴唇抿得更紧。
“不说话也行,”凌夕假装叹气,开始她的表演,一***坐在石阶上,拖着脸,表情垮了下来,声音也带上了真实的沮丧,“唉……其实我知道,阿爹罚我,不只是因为我捣乱……主要是因为我没法修炼,给他丢人了……大家都那么厉害,就我是个凡人,活再久也就是个老姑娘……除了瞎折腾,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了……”她这些话,平时从不对外人说,总是用嘻嘻哈哈来掩饰。
但不知为什么,对着这个沉默寡言、似乎与世隔绝的少年,她反而容易卸下心防,流露出真实的烦恼。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她的“无能”,让她觉得没必要再伪装?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诉说这些时,少年一首低着头,那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握着扫帚的手越发用力,指节苍白。
那深切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是因为他,她才……许久,就在凌夕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准备继续自怨自艾时,少年忽然用极低的声音说:“或许……不是无法修炼。”
“啊?”
凌夕猛地抬头。
少年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手中的扫帚上,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你的问题,或许……不在于灵根。”
他抬起眼,望向幽深的山林,缓缓地、一下一下地,开始重新扫地。
“道,不止一种。
法,不唯一途。”
沙——沙——扫帚划过地面的声音,伴随着他难得的话语,清晰地传入凌夕耳中。
“看山,看云,听风,扫叶……皆可修行。”
凌夕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晕,他那单调的扫地动作,此刻在她眼中,忽然变得玄妙起来。
她好像……有点明白,又好像一点也不明白。
但一颗从未有过的种子,悄然落入了心田。
她看着他那专注而平静的侧脸,忽然忘了之前的委屈和抱怨,看着看着就入迷了,鬼使神差地问:“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扫地的动作未停,默然片刻,终于轻声吐露两个字:“墨尘。”
墨尘。
凌夕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我叫凌夕!”
她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那说好了,你教我‘扫地修行’!
作为赔礼!”
墨尘没有应声,只是那扫地的节奏,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
沙——沙——后山的寂静里,少女清脆的声音和扫帚规律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仿佛谱成了一首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