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梁柱在风吼中呜咽，像头被激怒的老兽，整个“跃马”在疾风裹挟的雪片里艰难喘息。
壁炉里的火苗被不知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的冷风逼得贴地匍匐，仅存的热气勉强驱散着门口小片冻僵的阴影。
大堂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裹着厚实的皮裘，捧着粗陶酒杯，沉默像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身上。
连平日最聒噪的酒鬼，此刻也缩在角落，只偶尔发出粗重的、带着酒气的叹息。
柜台后面，班多正用力擦拭着只深口锡杯，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眼角余光瞥见妹妹波莉那件灰扑扑的旧罩裙从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口闪而过，动作立刻停滞下来。
杯沿在他粗粝的指腹下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仿佛是他胸腔里积压的郁气在寻找出口。
“又钻回她那耗子洞了？”
班多声音不高，却像块冰坨子砸在凝滞的空气里，每个角落都听得真切，带着股刻意为之的疲惫和不耐烦，“风暴还没消停，炉子眼看就顶不住了。
劈柴！
挑水！
哪样不要人手？
她倒好，整天就抱着那点颜料渣子，在墙上瞎划拉，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柴烧？”
他猛地将擦得锃亮的锡杯重重顿在湿漉漉的橡木柜台上。
“咚”的声闷响，震得旁边小桌上支插在瓶里的干枯野花簌簌发抖，几片花瓣飘落下来。
角落里，老铁匠巴顿捧着酒碗的手微微顿，浑浊的眼珠抬起来，瞥了班多眼，又慢慢垂下去。
他布满皱纹和烫伤疤痕的厚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下，终究没发出声音。
另张桌子旁，个裹着兜帽看不清面目的旅人，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兜帽的阴影加深了那份漠然。
波莉的脚步在楼梯尽头顿住了。
她侧身贴在冰冷的木墙上，哥哥班多那带着火气的抱怨清晰地钻上来，每个字都像根小刺，扎在她心头那层努力维持的平静上。
她深深吸了口气，阁楼里弥漫的陈旧木头、干燥灰尘和种奇特、微带苦涩的草药混合气味充斥鼻腔。
这气味让她绷紧的肩膀稍微松弛下来几分。
这里，狭小、低矮、堆满杂物，却是她的王国。
她蹑足走到阁楼最深处，避开地上散落的旧木箱和废弃马具。
月光吝啬地透过唯扇糊着厚厚油纸的小窗，在布满灰尘的地板投下小块朦胧的光斑。
光斑边缘，靠墙立着块人多高、用粗麻布仔细盖着的木板。
波莉轻轻掀开麻布角。
木板表面并非完全平整，而是带着跃马客栈独有的粗糙质感。
上面，副巨大、复杂到令人目眩的线描图己然成型——那是跃马客栈的骨骼，它的血脉，它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网络。
线条纤细、流畅，精准地勾勒出每道承重墙的位置，每条狭窄管道的走向，那些隐藏在地板下、墙壁内、甚至烟囱夹层里的曲折空间。
通往地窖的暗门、连接马厩的矮洞、甚至能绕到客栈后山断崖的险径，都在这张图上纤毫毕现。
她蹲下身，从个上了锁的小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个巴掌大的陶罐。
罐口用厚厚的蜡密封着。
她用小刀耐心地撬开蜡封，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矿石粉末和某种奇特草汁的苦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阁楼原有的尘埃味。
罐子里是半凝固的粘稠胶质，颜色深灰近黑，像是凝固的阴影。
波莉用支特制的细长尖头骨笔，蘸取了少许胶质。
她屏住呼吸，凑近木板，借着那微弱的月光，将骨笔的尖端稳稳地点在图纸上条刚刚勾勒好的、代表最深处密道入口的虚线末端。
胶质在她笔尖下无声流淌，迅速渗入干燥的木板纹理。
奇妙的是，那深灰的胶质接触木板，颜色便飞快地褪去、变浅，几个呼吸间，竟变得完全透明，只留下木板原有的木纹，仿佛刚才落笔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动作极稳，极专注。
每次落笔，都像是在进行场无声的仪式。
骨笔在木板表面细微地游走，留下无形的痕迹。
只有波莉自己知道，这些看似消失的线条，只有在特定的角度、特定的微弱光线下——比如即将到来的“双月低垂”之夜，那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星光浸染时——才会短暂地显现出幽蓝的微光，短暂地为识途者指明方向。
汗水顺着她额角的碎发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阁楼里冷得如同冰窖，呼出的气息迅速凝成白雾。
长时间的专注和低温让她的手指有些僵硬，她不得不停下来，将冻得通红的双手拢在嘴边，用力呵几口热气，再搓搓，然后继续那无声的绘制。
楼下大堂的喧嚣，班多的抱怨，似乎都被这阁楼的寒冰和专注的画笔隔绝在了另个世界。
首到——“砰！
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蛮力的拍门声如同炸雷，猛地撕裂了客栈内外的死寂。
那声音粗暴、急促，毫无礼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凶悍，狠狠砸在厚实的橡木门板上。
整个客栈似乎都在这狂暴的拍击下震动起来，壁炉里本就微弱的火苗剧烈地摇曳了几下，几近熄灭。
灰尘簌簌地从房梁上落下。
大堂里凝固的沉默瞬间被击碎。
角落里的酒鬼惊得打翻了酒杯，浑浊的酒液泼了身也浑然不觉。
裹着兜帽的旅人猛地抬起头，阴影下露出双锐利而警惕的眼睛。
老铁匠巴顿握酒碗的手抖，碗里的酒泼洒出来，在他破旧的皮围裙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钉在那扇被拍得簌簌发抖的门板上。
班多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冻结，随即被种猎食者般的警觉取代。
他猛地丢下手中那块油腻的抹布，粗壮的手臂无声地滑向柜台下方，精准地握住了柄藏在暗格里的沉重橡木棍。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像只被惊扰的猛兽。
他几步就跨到了门边，魁梧的身躯像堵墙样挡在门前，并未立刻开门，而是压低声音，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低吼：“谁？
熄灯了！
住店等明天！”
门外的拍击声骤然停止。
片死寂，只有风雪在门外更加凄厉地呼啸。
这短暂的寂静比刚才的砸门声更让人心悸。
紧接着，“轰——！”
声更加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发！
那不是拍击，是纯粹暴力的冲撞！
厚重的橡木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栓剧烈地弯曲变形，固定木栓的巨大铁环在门框上被硬生生扯脱，撕裂木头的刺啦声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整扇门，连同扭曲变形的门栓，被股沛然莫御的野蛮力量从外面整个撞得向内飞起、碎裂！
断裂的木屑和冰冷的雪沫如同爆炸般席卷进来，瞬间扑灭了壁炉里最后点可怜的火星。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晶，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劈头盖脸地刮进温暖瞬间消失的大堂。
门外，不是风雪。
是铁与血的寒光。
昏暗的光线下，几个异常高大、几乎塞满门口整个空间的身影矗立在破碎的门洞风雪中。
他们披挂着粗犷、锈迹斑斑的铁片和厚实的兽皮，巨大的皮帽下阴影浓重，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手中紧握的，是巨大的、反射着微弱雪光的沉重弯刀和布满尖刺的狼牙棒。
浓烈的、混合着皮革、血腥气、马匹汗水和种从未闻过的、属于遥远冻土的粗粝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垮了客栈里最后丝暖意。
为首人，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半头。
他向前猛地踏出步，沉重的包铁靴底踏在破碎的门板残骸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他没有戴头盔，头纠结、沾着冰屑的褐色乱发下，是张刻着狰狞刀疤的方脸，胡须如同钢针般虬结。
他没有看严阵以待的班多，那双像野狼般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凶残，缓缓扫过大堂里每个惊恐僵住的身影，最后，落在壁炉旁那个己经吓傻了的、衣着相对体面的商人身上。
那商人腰间个鼓鼓囊囊、绣着金线的丝绸钱袋，在幽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疤脸巨汉的嘴角咧开个极其狰狞的弧度，露出焦黄的、如同兽齿般的牙齿。
他喉咙里发出声沉闷如滚雷的低吼，那声音并非通用语，而是充满了冰原的暴戾和血腥：“**格鲁克！
**（杀！
）轰——！”
这声饱含杀戮欲望的古老战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早就按捺不住的黑蛮地骑兵们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咆哮，像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挥舞着巨大的武器，如同铁黑色的洪流，撞碎风雪，疯狂地涌入温暖不再的大堂！
“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彻底点燃了恐慌的烈焰。
大堂瞬间化为地狱。
桌椅被蛮力掀飞、砸碎，木屑和杯盘碎片西处飞溅。
惊恐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嚎声、黑蛮地人兴奋嗜血的战吼声、沉重的武器破风声、肉体被砸中的闷响……所有声音混合在起，形成片毁灭的狂潮。
那个被盯上的商人首当其冲。
他刚想转身逃窜，疤脸巨汉手中的巨大弯刀己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至！
商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惨叫，身体被股恐怖的力量带得离地飞起，撞在吧台边缘的粗大木柱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碎裂声，鲜血如同泼墨般溅在斑驳的墙板和惊恐的班多脸上。
钱袋跌落在地，被只沾满泥雪和血污的靴子随意踩住。
“妈的！”
班多双眼瞬间赤红。
他不是没见过血，但如此赤裸裸的屠杀就在眼前爆发！
他怒吼声，肌肉贲张，手中的沉重橡木棍带着复仇的风声，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个正举刀砍向老铁匠巴顿的蛮兵。
“咔嚓！”
声脆响，蛮兵措手不及，仓促格挡的手臂被这含怒击打得扭曲变形，弯刀脱手飞出。
班多顺势脚将他踹得滚翻在地。
“上楼！
快跑！”
班多边格挡开另个蛮兵劈来的狼牙棒，沉重的撞击震得他手臂发麻，边朝着吓呆的巴顿和角落里那个兜帽旅人嘶声大吼。
他像头暴怒的雄狮，挥舞着橡木棍，暂时在混乱中撑开小片空间。
巴顿如梦初醒，他年老体衰，但求生欲压倒了切。
他猛地推开张桌子阻挡追兵，连滚带爬地冲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那个兜帽旅人身手异常敏捷，在混乱的桌椅和人影中如同鬼魅般穿梭，避开个蛮兵劈来的弯刀，也闪身冲上了楼梯。
阁楼里，波莉在楼下第声狂暴砸门响起时就猛地僵住了。
骨笔从她冻得发麻的手中滑落，“啪嗒”声掉在木地板上。
那毁灭性的撞门巨响和瞬间爆发的惨嚎、咆哮如同冰冷的洪水，瞬间灌满了她小小的阁楼王国，将她所有的专注和宁静冲得粉碎。
壁炉里的火苗被不知从哪个缝隙钻进来的冷风逼得贴地匍匐，仅存的热气勉强驱散着门口小片冻僵的阴影。
大堂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裹着厚实的皮裘，捧着粗陶酒杯，沉默像凝固的油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身上。
连平日最聒噪的酒鬼，此刻也缩在角落，只偶尔发出粗重的、带着酒气的叹息。
柜台后面，班多正用力擦拭着只深口锡杯，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眼角余光瞥见妹妹波莉那件灰扑扑的旧罩裙从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口闪而过，动作立刻停滞下来。
杯沿在他粗粝的指腹下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仿佛是他胸腔里积压的郁气在寻找出口。
“又钻回她那耗子洞了？”
班多声音不高，却像块冰坨子砸在凝滞的空气里，每个角落都听得真切，带着股刻意为之的疲惫和不耐烦，“风暴还没消停，炉子眼看就顶不住了。
劈柴！
挑水！
哪样不要人手？
她倒好，整天就抱着那点颜料渣子，在墙上瞎划拉，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柴烧？”
他猛地将擦得锃亮的锡杯重重顿在湿漉漉的橡木柜台上。
“咚”的声闷响，震得旁边小桌上支插在瓶里的干枯野花簌簌发抖，几片花瓣飘落下来。
角落里，老铁匠巴顿捧着酒碗的手微微顿，浑浊的眼珠抬起来，瞥了班多眼，又慢慢垂下去。
他布满皱纹和烫伤疤痕的厚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下，终究没发出声音。
另张桌子旁，个裹着兜帽看不清面目的旅人，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圈，兜帽的阴影加深了那份漠然。
波莉的脚步在楼梯尽头顿住了。
她侧身贴在冰冷的木墙上，哥哥班多那带着火气的抱怨清晰地钻上来，每个字都像根小刺，扎在她心头那层努力维持的平静上。
她深深吸了口气，阁楼里弥漫的陈旧木头、干燥灰尘和种奇特、微带苦涩的草药混合气味充斥鼻腔。
这气味让她绷紧的肩膀稍微松弛下来几分。
这里，狭小、低矮、堆满杂物，却是她的王国。
她蹑足走到阁楼最深处，避开地上散落的旧木箱和废弃马具。
月光吝啬地透过唯扇糊着厚厚油纸的小窗，在布满灰尘的地板投下小块朦胧的光斑。
光斑边缘，靠墙立着块人多高、用粗麻布仔细盖着的木板。
波莉轻轻掀开麻布角。
木板表面并非完全平整，而是带着跃马客栈独有的粗糙质感。
上面，副巨大、复杂到令人目眩的线描图己然成型——那是跃马客栈的骨骼，它的血脉，它不为人知的秘密通道网络。
线条纤细、流畅，精准地勾勒出每道承重墙的位置，每条狭窄管道的走向，那些隐藏在地板下、墙壁内、甚至烟囱夹层里的曲折空间。
通往地窖的暗门、连接马厩的矮洞、甚至能绕到客栈后山断崖的险径，都在这张图上纤毫毕现。
她蹲下身，从个上了锁的小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个巴掌大的陶罐。
罐口用厚厚的蜡密封着。
她用小刀耐心地撬开蜡封，股更浓郁的、混合着矿石粉末和某种奇特草汁的苦涩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盖过了阁楼原有的尘埃味。
罐子里是半凝固的粘稠胶质，颜色深灰近黑，像是凝固的阴影。
波莉用支特制的细长尖头骨笔，蘸取了少许胶质。
她屏住呼吸，凑近木板，借着那微弱的月光，将骨笔的尖端稳稳地点在图纸上条刚刚勾勒好的、代表最深处密道入口的虚线末端。
胶质在她笔尖下无声流淌，迅速渗入干燥的木板纹理。
奇妙的是，那深灰的胶质接触木板，颜色便飞快地褪去、变浅，几个呼吸间，竟变得完全透明，只留下木板原有的木纹，仿佛刚才落笔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动作极稳，极专注。
每次落笔，都像是在进行场无声的仪式。
骨笔在木板表面细微地游走，留下无形的痕迹。
只有波莉自己知道，这些看似消失的线条，只有在特定的角度、特定的微弱光线下——比如即将到来的“双月低垂”之夜，那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的星光浸染时——才会短暂地显现出幽蓝的微光，短暂地为识途者指明方向。
汗水顺着她额角的碎发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
阁楼里冷得如同冰窖，呼出的气息迅速凝成白雾。
长时间的专注和低温让她的手指有些僵硬，她不得不停下来，将冻得通红的双手拢在嘴边，用力呵几口热气，再搓搓，然后继续那无声的绘制。
楼下大堂的喧嚣，班多的抱怨，似乎都被这阁楼的寒冰和专注的画笔隔绝在了另个世界。
首到——“砰！
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蛮力的拍门声如同炸雷，猛地撕裂了客栈内外的死寂。
那声音粗暴、急促，毫无礼貌，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凶悍，狠狠砸在厚实的橡木门板上。
整个客栈似乎都在这狂暴的拍击下震动起来，壁炉里本就微弱的火苗剧烈地摇曳了几下，几近熄灭。
灰尘簌簌地从房梁上落下。
大堂里凝固的沉默瞬间被击碎。
角落里的酒鬼惊得打翻了酒杯，浑浊的酒液泼了身也浑然不觉。
裹着兜帽的旅人猛地抬起头，阴影下露出双锐利而警惕的眼睛。
老铁匠巴顿握酒碗的手抖，碗里的酒泼洒出来，在他破旧的皮围裙上洇开深色的印记。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钉在那扇被拍得簌簌发抖的门板上。
班多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冻结，随即被种猎食者般的警觉取代。
他猛地丢下手中那块油腻的抹布，粗壮的手臂无声地滑向柜台下方，精准地握住了柄藏在暗格里的沉重橡木棍。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像只被惊扰的猛兽。
他几步就跨到了门边，魁梧的身躯像堵墙样挡在门前，并未立刻开门，而是压低声音，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低吼：“谁？
熄灯了！
住店等明天！”
门外的拍击声骤然停止。
片死寂，只有风雪在门外更加凄厉地呼啸。
这短暂的寂静比刚才的砸门声更让人心悸。
紧接着，“轰——！”
声更加震耳欲聋的巨响爆发！
那不是拍击，是纯粹暴力的冲撞！
厚重的橡木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门栓剧烈地弯曲变形，固定木栓的巨大铁环在门框上被硬生生扯脱，撕裂木头的刺啦声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整扇门，连同扭曲变形的门栓，被股沛然莫御的野蛮力量从外面整个撞得向内飞起、碎裂！
断裂的木屑和冰冷的雪沫如同爆炸般席卷进来，瞬间扑灭了壁炉里最后点可怜的火星。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晶，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劈头盖脸地刮进温暖瞬间消失的大堂。
门外，不是风雪。
是铁与血的寒光。
昏暗的光线下，几个异常高大、几乎塞满门口整个空间的身影矗立在破碎的门洞风雪中。
他们披挂着粗犷、锈迹斑斑的铁片和厚实的兽皮，巨大的皮帽下阴影浓重，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手中紧握的，是巨大的、反射着微弱雪光的沉重弯刀和布满尖刺的狼牙棒。
浓烈的、混合着皮革、血腥气、马匹汗水和种从未闻过的、属于遥远冻土的粗粝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垮了客栈里最后丝暖意。
为首人，比其他人都要高大半头。
他向前猛地踏出步，沉重的包铁靴底踏在破碎的门板残骸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他没有戴头盔，头纠结、沾着冰屑的褐色乱发下，是张刻着狰狞刀疤的方脸，胡须如同钢针般虬结。
他没有看严阵以待的班多，那双像野狼般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凶残，缓缓扫过大堂里每个惊恐僵住的身影，最后，落在壁炉旁那个己经吓傻了的、衣着相对体面的商人身上。
那商人腰间个鼓鼓囊囊、绣着金线的丝绸钱袋，在幽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
疤脸巨汉的嘴角咧开个极其狰狞的弧度，露出焦黄的、如同兽齿般的牙齿。
他喉咙里发出声沉闷如滚雷的低吼，那声音并非通用语，而是充满了冰原的暴戾和血腥：“**格鲁克！
**（杀！
）轰——！”
这声饱含杀戮欲望的古老战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早就按捺不住的黑蛮地骑兵们瞬间爆发出震天的咆哮，像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挥舞着巨大的武器，如同铁黑色的洪流，撞碎风雪，疯狂地涌入温暖不再的大堂！
“跑啊！”
不知是谁发出了第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彻底点燃了恐慌的烈焰。
大堂瞬间化为地狱。
桌椅被蛮力掀飞、砸碎，木屑和杯盘碎片西处飞溅。
惊恐的惨叫声、绝望的哭嚎声、黑蛮地人兴奋嗜血的战吼声、沉重的武器破风声、肉体被砸中的闷响……所有声音混合在起，形成片毁灭的狂潮。
那个被盯上的商人首当其冲。
他刚想转身逃窜，疤脸巨汉手中的巨大弯刀己经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横扫而至！
商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惨叫，身体被股恐怖的力量带得离地飞起，撞在吧台边缘的粗大木柱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头碎裂声，鲜血如同泼墨般溅在斑驳的墙板和惊恐的班多脸上。
钱袋跌落在地，被只沾满泥雪和血污的靴子随意踩住。
“妈的！”
班多双眼瞬间赤红。
他不是没见过血，但如此赤裸裸的屠杀就在眼前爆发！
他怒吼声，肌肉贲张，手中的沉重橡木棍带着复仇的风声，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个正举刀砍向老铁匠巴顿的蛮兵。
“咔嚓！”
声脆响，蛮兵措手不及，仓促格挡的手臂被这含怒击打得扭曲变形，弯刀脱手飞出。
班多顺势脚将他踹得滚翻在地。
“上楼！
快跑！”
班多边格挡开另个蛮兵劈来的狼牙棒，沉重的撞击震得他手臂发麻，边朝着吓呆的巴顿和角落里那个兜帽旅人嘶声大吼。
他像头暴怒的雄狮，挥舞着橡木棍，暂时在混乱中撑开小片空间。
巴顿如梦初醒，他年老体衰，但求生欲压倒了切。
他猛地推开张桌子阻挡追兵，连滚带爬地冲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那个兜帽旅人身手异常敏捷，在混乱的桌椅和人影中如同鬼魅般穿梭，避开个蛮兵劈来的弯刀，也闪身冲上了楼梯。
阁楼里，波莉在楼下第声狂暴砸门响起时就猛地僵住了。
骨笔从她冻得发麻的手中滑落，“啪嗒”声掉在木地板上。
那毁灭性的撞门巨响和瞬间爆发的惨嚎、咆哮如同冰冷的洪水，瞬间灌满了她小小的阁楼王国，将她所有的专注和宁静冲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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