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尾缩着“柒”字。
金属冷光扎得人眼疼。
陆明远的银针突然离鞘。
在空中旋成密网。
针尾图腾咬合着，像活鳞甲。
“咔——”绞碎弩箭溅起的铁屑。
我盯着那堆泛寒光的粉末。
掌心鬼印的紫痕还在跳。
像有东西在纹路底下抓挠，痒得钻心。
“回停尸房。”
我说。
他没应声。
只抬手系紧药囊。
银针归囊时，囊身仍在震颤，像不甘心的蛰伏。
我们踩着青砖走出去。
脚步没半点回音。
走廊尽头风灯灭了半盏。
余光里，他右肩的红印正顺着衣缝扩散。
停尸房的门被风撞开条缝。
冷气扑面——不是寻常尸寒，裹着金属锈味，像刚从坟里挖出来的刀。
我伸手推门。
掌心擦过门框时，指尖沾到湿黏。
是血。
刚渗的，还带着温度。
陆明远越过我，掌灯先入。
烛火晃了晃，照出西具尸体排长案，脸朝上，眼闭着，脖颈切口翻出的皮肉，像钝刀剥的树皮。
他走到第一具前，镊子夹住下颚，指节抵喉结一压。
“舌骨V型断裂。”
声音压得很平，“表皮没淤痕，内部撕裂轨迹，符合细物贯穿勒绞致死。”
我走近，匕首挑开死者衣领内衬。
那片金箔还在，云纹边和三姨太画像佩饰，一模一样。
捏着金箔放尸体胸前。
陆明远瞥了眼，没说话，抽出银刀抵住喉部切口。
刀刃刚要划，我按住他手腕。
掌心鬼印猛地抽搐，紫痕像活虫窜动，顺着血脉往小臂爬。
他右肩衣料下的红印，也亮了一瞬，像烧红的烙铁。
低头看手——血丝从鬼印渗出来，缠上他手背，没断。
他没甩开我。
“有东西在共振。”
我说。
他另一只手摸出符文针，针尖抵我鬼印边缘。
针尖刚触皮肤，血丝立刻退缩，紫痕沉下去。
收回手，执刀剖开喉管。
没流血。
涌出黑浆，顺着刀背下滑，“嗤”地滴在案上，像烧红的铁碰水。
他用银勺接了点，凑到烛火前。
液体泛金属冷光，表面浮细密气泡，黏得能拉丝。
“不是血。”
他说，“是尸油混药剂的胶状物。”
我俯身细看，黑浆里缠着几缕极细的透明丝线。
用匕首尖挑起一缕拉首——是银丝，尾端卷着小圈，刻意弯折过。
陆明远突然抬手，药囊凑到尸体手掌旁。
囊身符文和尸掌纹路重叠刹那，尸体指关节“咔”地弹动。
一枚银针从指缝窜出半寸，针身泛靛蓝，和蚀骨散痕迹分毫不差。
“蚀骨散。”
他声音绷紧，“三年前漕帮灭门案，毒理报告就是这颜色。”
镊子夹住针尾往外拔。
整根针两寸长，细如发丝，尾端刻半枚阴阳鱼图腾。
黑血从刻痕渗出，顺针身往下流，案上聚成小滩，发臭。
我伸手想去碰。
鬼印骤然灼烫，血丝“啪”地炸开，缠住那枚银针。
眼前画面撕裂——暗室，香炉飘灰白烟。
道士跪蒲团，银针缓缓刺入尸体天灵盖。
针尾图腾泛红，血顺着针槽流进香炉，火苗转幽绿。
“双生祭……”声音从地底钻出来，“银针引魂，七魄归位。”
想看清道士脸，视线被黑雾蒙住。
只听见铁链拖地“哗啦”，还有远处水滴声，“滴——滴——”慢得心慌。
画面碎掉时，听见陆明远喊我名字。
猛地抽手，大口喘气。
鬼印血丝退了，但紫痕更深，爬到小臂中间。
银针落案上，针尾图腾里的黑血缓缓晕开，像在写什么字。
陆明远蹲下，把银针平放卷宗旁。
黑血流淌，竟和“柒”字那页边角的茶渍，完全重合。
“有人动过卷宗。”
他说，“茶渍三年前，但墨迹被洗过。
残留碱性反应……是沈府惯用的雨前龙井。”
我翻到卷宗空白页，指尖按纸上。
鬼印又开始疼，血丝顺着指缝爬出来，缠上“柒”字。
这时，陆明远的药囊“嘭”地炸开。
三枚银针射出，钉进卷轴，针尾图腾和尸体上取下的，一模一样。
他脸色变了。
迅速扯开衣领，右肩鬼印蔓延到锁骨，红得发黑，像烧透的炭。
咬破指尖，血抹在我掌心鬼印上。
血珠滚落，沿紫痕游走，自己勾出道符形。
脑子里的嗡鸣骤减，残留幻象也退了。
收回手时，他袖口沾着的毒镖黏液还没洗干净。
“针尾涂层有朱砂混汞。”
他盯着银针，声音发哑，“玄冥观炼药房特制，外人拿不到。”
我拿一枚银针放进药汁。
液体瞬间沸腾，气泡翻涌往上冒，针身靛蓝转暗红。
药汁表面浮纹路，和药囊符文像镜子里的，方向相反。
“同源异形。”
我说。
他点头，目光落在卷宗空白处。
那里浮现一行血字：双生祭，银针引魂。
字迹没干，顺着纸缝往下滴血。
伸手去擦，指尖刚碰纸面，鬼印又剧痛。
血珠顺着手指流下来，和卷宗字迹融一起，颜色更深，像泼了墨。
陆明远突然抬手，把整碗药汁泼向墙壁。
药液溅开瞬间，墙上浮现残缺图谱——道观轮廓，正中刻“玄冥”。
图谱下方，七根银针环形排列，每根针尖指向一个名字。
其中一个名字被血完全盖住，看不清笔画。
我盯着那团血污，鬼印又开始发烫。
这次不是幻象，是牵引，像有东西在很远的地方喊我，拉我的血脉往那边走。
抬头看窗外。
窗纸完好，但药汁在地上的倒影里，道观轮廓轻轻晃动。
晃动中，第七根针转了一下，针尖对准的方向——停尸房的门。
陆明远抓起药囊，三枚符文针悬掌心。
一枚刺入自己右肩鬼印边缘，一枚抵住我掌心鬼印，第三枚在空中旋转。
针尾图腾发光，形成三角光网。
他低声念了句古老的音节，不像人间话。
光网骤然收缩，卷宗上的血字抖动，字迹边缘裂开细纹。
这瞬间，窗外风声突然停了。
“嘭——”更漏炸了。
三枚弩箭破窗而入，首取桌上卷宗。
陆明远甩手，药囊里所有银针射出去，在空中交织成密网。
针尾图腾旋转成旋涡，弩箭撞上去，扭曲、断裂，化成铁屑坠地。
他喘口气，肩头红痕蔓延到颈侧，像条血蛇。
低头看我，声音低哑得像砂纸磨过：“他们不想让我们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