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涌的温柔
星光被玻璃反射成细碎光斑,在艺术馆的静谧走廊如同移动的乐符。
苏念推开展厅侧门,手心还残留着筹展时的纸屑与颜料的微凉,她漫步到咖啡廊旁的露台,蹙眉凝望远处灯火。
身后有脚步轻响,极有节奏感。
苏念侧头,一身深灰风衣的贺子墨立在檐下,手里夹着一份学术会议资料。
两人之间,有昨天未完的余韵。
苏念淡淡一笑:“贺教授,这么晚还在馆里?”
贺子墨的嘴角勾起惯常的沉静:“有点资料需要整理。
你今晚工作很晚——展厅那幅新挂的插画,是你定的吗?”
“嗯,婉清的作品,她的线条很有灵气。”
苏念放下手中的羊皮单肩包,倚靠在雕塑旁。
夜风微冷,她的长发被卷到肩后。
贺子墨走近两步,与她隔着一尊抽象铜像停下。
他低头,翻阅着手中的资料,仿佛只是随意地问:“林遙那场钢琴独奏,你有去听吗?”
苏念想了想,唇边浅浅的漾起:“我正好在场。
那段柴可夫斯基,是我喜欢的曲目。
他的演奏很不一样。”
贺子墨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眼底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
那些记忆,在音乐学院古旧琴房里,他曾教过林遙怎样诠释情感。
而感情这事,恰如指尖触弦,总是带着不可言说的疼痛。
“他的天分很少有人理解。”
贺子墨语气低缓,声音落在夜色里尤为清晰,“你是少数能懂的人。”
苏念静静地听,眼神变得柔软。
贺子墨与林遙截然不同,却在某个瞬间,她捕捉到两人身上同样的孤独。
露台灯光渐暗,苏念坐到长椅的一侧,望着艺术馆中庭。
贺子墨在她身旁落座,沉默片刻后问:“你第一次担当独立策展人,是不是很累?”
“累是肯定的,可也很值得。”
苏念侧身,侧影明亮,“我总觉得,能把自己喜欢的作品和理念呈现出来,就是一种幸运。”
贺子墨点头,眼里浮起迟疑:“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巴黎的那个画展……和你母亲一起去的?”
苏念眼眶微热,瞬间被那段记忆牵走。
母亲柔和的嗓音在画室回响,金色阳光铺满地板。
她轻声道:“记得。
那年……我才刚刚学会在陌生城市独自看展。”
窗外风声忽高忽低,似乎在替往事伴奏。
苏念压住心头的起伏,“当时我还在幻想,每一幅画都能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后来呢?”
贺子墨声音轻柔。
“后来,我学会了选择。”
苏念望着远处灯火迷离,“不是所有作品都适合被收藏,也不是所有记忆都要被保存——但有些人,有些事,总归留在心底。”
贺子墨忍不住低笑,在城市夜色里显得格外温存。
“你一首这样,从不轻易动摇。”
这句话似乎碰触了苏念心中某根脆弱的弦。
她轻声道:“如果不够坚强,我就没法走到现在。”
贺子墨转头,凝望苏念的侧脸。
他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叹息。
那些情感,像乐章里隐藏的暗涌,只在独处之时悄悄泛起。
他们静静对坐,中庭的雕塑在灯光下投下深影。
气氛低缓下来,仿佛一首未完的练习曲。
忽然有馆员在远处招呼:“苏策展人,您要看的那批美术资料运到了库房。”
苏念站起身,疏朗一笑,“我去看看。
晚一些,你还在吗?”
贺子墨收起刚刚整理完的会议资料,轻声说:“我在。
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喊我。”
苏念应声,背影柔和而坚定。
贺子墨望着她步入灯光交错的过道,心底隐约生起某种渴望——他知道,自己的温柔只能在她身后悄悄涌动。
馆内渐趋安静。
贺子墨独自坐在雕塑边,余光扫过远处的钢琴展区。
思绪里闪现刚才苏念谈到林遙时那抹温软的笑意,和她在自己面前淡定自若的神情。
他的手指不自觉在膝上弹奏着无声乐段。
咖啡廊里,沈楠正在与馆员交谈,林遙的名字偶尔被提及。
人群的低语,仿佛在赌注着谁会率先拉开城市里这一段交错的篇章。
贺子墨起身,将会议资料妥帖地收进风衣里。
他走向艺术馆深处,步伐清冽。
脑海中,有关于苏念的记忆和乐章开始在心底缓缓酝酿。
夜色逐渐浓烈,艺术馆的每一道光影仿佛都在为谁守候。
苏念的身影消融在走廊尽头,贺子墨用指尖在雕塑的铜质表面滑过,感受到那一瞬冰凉又温柔的触感。
此刻,城市的灵魂与暗涌的温柔,在两人的沉默中悄然展开。
艺术和情感交织成乐章,他们都还在等一个理解的时刻,或许,就在下一个交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