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蓬海路，风月如尘土

妻子是永宁侯府的嫡女，

小眼高于顶却在科考放榜时将我苦读三年的成果换给了她那个还没功名的竹马张贴皇榜当日，

马季萧却高中甲榜头名季萧将题名喜报誊抄散发于文人学子聚集的酒楼茶肆“承蒙婉儿信任，

萧必勤勉报效朝廷，不负期许！”我在那喜报之下，提笔留评“德不配位，

必有灾殃”接着陆明婉的贴身丫鬟急匆匆寻来，传她口信。姑爷，

小姐请您即刻将那墨迹拭去，并为季进士重新抄录。小姐说了，堂堂七尺男儿别输不起，

平白惹人笑话。季进士声名刚起，前程远大，经不得半点诋毁。若您连这点轻重都掂量不清，

夫妻情分，怕也到头了。我轻笑一声。无所谓啊，那就看和离对谁的损失更大了。

……陆明婉不知道，早在她替我打点科考后续琐事，收取官府文书时。

我让人在最下面那叠文书里，夹入了一纸休书。这是她平时绝对不犯的错误。可惜，

关心则乱。我策马直奔另一位曾任科举考官的致仕老臣府上。皇榜刚放，

我还有机会申诉陈情。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可我没想到一连拜访了几位大人，

都被婉拒了。因为没人想得罪永宁侯府，以及背后可能牵扯的势力。这回我真是气笑了。

就在这时，京城的街头巷尾都流传着一件事。季萧进了国子监。

甚至在门口大言不惭的说道“我一生最大的两个愿望就是金榜题名和佳人在侧，

如今只差一愿。”学子们自然都捧着这位一举成名的新科进士。

自然也有人猜测他心中的佳人就是陆明婉。而让我震动的是。陆明婉竟然动用侯府关系，

把季萧弄进了国子监。还真是光明正大啊。

陆明婉从婢女口中听到季萧在国子监门口的豪言壮语时，竟捻着手中的花瓣，低地说了句。

“季哥哥金榜题名，我与有荣焉，今夜酉时，醉仙楼设宴，为季哥哥贺喜。”“今日，

京城中无论官员学子，只要有心为季哥哥道贺之人，皆可醉仙楼一聚，

所有花销算在侯府账上。”当晚最先楼聚集上千人，大摆流水宴，全城沸腾。

所有到宴的客人，恨不能把季萧比作天上明月。“久仰季兄才名，一举高中，

真乃文曲星下凡！”“以后还需季兄多多提携才是，吾等静待季兄高升。

”“季兄可将此次科考文章立志高远，供我等后学瞻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把季萧夸得找不到北。所有人似乎都自动忽略了我这个提供着侯府用度，

支撑着他们把酒吟诗的金主。在他们聊得最热闹时。我转身离开。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没过一会，侯府的账房先生匆匆寻来。“姑爷，今日已是约定拨付月例的最后期限，

您答应这个月追加的三万两银子，为何还未见入账？

”“还有今日醉仙楼消费四千两百五十两，请您一并付齐。”我眉尾轻挑。用钱想起我了。

我冷哼一声。“没钱。”账房先生愣了一下，接着语气不耐。

“我不管您和小姐之间又闹什么脾气，但这三万两是每个月的份例，请您尽快筹措，

不然我只能如实禀报侯爷和小姐了。”拿陆明婉威胁我？“有本事你就去。

”说着就令随从送客。账房先生又试图求见好几次，都被我的人拦下了。

是我把陆明婉惯出毛病了。拿着我的钱给她的竹马铺路搭桥，撑门面。

还要让我养着整个侯府的挥霍。在想什么美事。既然京中的无人敢插手。

我只好给那位致仕已久，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老恩师写信了。果然那边回信很痛快，

明日就会派人入京。我心情稍缓，刚放下信笺，却闻院外传来陆明婉清冷含怒的声音。

“苏砚白，你为何拒见账房？允诺的银两为何迟迟不到？

”“你可知府中上下开销、人情打点皆等着银钱周转？”我笑了，负手而立。“陆明婉，

你侯府的开销，跟我有什么关系？”侯府早已不复当年，

陆明婉的前几辈早把祖宗基业败光了。不得皇帝待见，只守着一个侯府空衔罢了。三年来，

我为侯府打点上下。借皇商身份，收罗奇珍进献宫内。才让永宁侯府重新得了陛下青眼。

可我得到了什么？反倒是他们，府邸修得越发气派，一年开销抵得上我半个商号。

更是为了维持清流体面，诗会文宴不断，每年但是笔墨纸砚，赏赐门客就要十数万两。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当这个冤大头了。大概是被我的态度刺激了。陆明婉突然暴怒。

“你这是什么态度？维持侯府体面不是过家家！赶紧把钱送来！再多拿两千两，

父亲要宴请几位翰林学士！”“苏砚白，你最好不要自讨没趣，

这种方式根本引不起我的注意，只会让我更厌恶你。”“以我侯府的门第，根本不缺人资助，

全府上下给你维系人脉，你凭什么不出钱？”2“陆明婉，投资还要讲个回报吧？

侯府这无底洞，我只投入不见回报，不想填了，有什么问题吗？”她停顿片刻，

情绪平静许多。“谁说没有回报？父亲不是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了吗？”“那美言的结果，

就是我的功名被换给了别人？”陆明婉的气势更弱了。“咱俩是夫妻啊，都是夫妻一体，

讲什么你的我的？”我轻嗤一声，满是嘲讽。她忽然声音又高了几分。“你是因为科考落第，

故意刁难我？那我为你打点上下容易吗？你怎么不想着反省自己学识不足，心里只有钱吗？

”“苏砚白，你商贾出身，底蕴不足，本就难以高中，能得侯府庇护已是幸事，

你又不缺那功名，何必呢？”“现在季萧已是进士，将来入朝为官，

必会成为侯府和你的助力，你现在赶紧拿银子出来，不然父亲宴请不成，失了体面，

你担待得起？”就在我刚要开口，听到那边传来一道略低的声音。

“要不我和苏兄解释一下吧，婉儿你先去用膳，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对身子不好。

”我笑了。“陆小姐赶紧去用膳吧，别饿坏了身子，又赖我府上伺候不周。

”说完我没再等陆明婉说话，直接转身回屋，吩咐闭门谢客。世界清净了。

我骑马去了京郊的别院散心。信鸽一只只飞来，皆是询问银钱的事。都让我烤来吃了。

肥鸽不错，味美。接着竟然以后不少门客，管事辗转打听，不惜来郊外堵我。

看来陆明婉已经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了。来质问我的这些人语气并不客气。“姑爷，

我等就是混口饭吃，您和小姐争执，何必殃及池鱼？”“科考失利，但日子还要过，

姑爷格局如此之小，不怕今后生意受阻吗？”“大家都是体面人，别闹得太难看，

有本事去找那季萧的麻烦，别拿我们撒气啊。”甚至有人威胁要让我好看。“再不出钱，

你就等着麻烦上门吧，我们日日去你苏氏商号闹，定要你生意做不下去！

”我一个个不予理会。威胁我？他们也配。一路上我走走停停欣赏沿路风景。到别庄时，

已是晚饭时间。刚安顿下来，府中大管事便快马来报。“东家，

夫人...陆小姐刚从公中账上，以您的名义提走了二百万两银票，

说是您批准用于侯府急事。”我瞬间捏紧拳头。“你说什么？已经提走了？”“对。

”我差点一拳砸在桌上。陆明婉好大的胆子！竟然仿冒我的印信，私自提款。

我深深的吸了两口气。“你立刻回去，将所有我与侯府联名的账目、银号、铺面，全部封锁。

”“然后...去报官！”大管事犹豫片刻。“东家，报官之事非同小可，

势必惊动侯府和其他商号...要不我先私下周旋，您让小姐把钱还回来？

”我冷静的想了想，决定先回城。这时，小厮匆匆传来消息。说是季萧在醉仙楼大宴三日。

还在楼中提了一行诗。今朝蟾宫折桂去，深恩必报画眉楼。

但凡懂诗的都听懂了其中暗示。纷纷玩笑道，季萧准备何时给陆明婉建一座画眉楼。

眨眼新科进士要盖一座画眉楼的流言就传遍了。可这份钱谁来出？不言而喻。

我直接策马杀到酒楼。我到时，他们正好结束聚餐，正在酒楼前商量去何处赏月。

我纵马直冲到众人前十步之地勒停。吓得好几个人惊声后退。季萧认出我，强自镇定，

拦在马前。“苏兄这是何意？欲纵马行凶吗？”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我露出一抹嘲讽。

轻夹马腹，骏马扬蹄嘶鸣，声势骇人，却未前进分毫。

“季哥哥——”结完账的陆明婉走出来。上一秒还强撑的季萧，突然踉跄后退，

靠向陆明婉身侧。“婉儿，若非你此刻赶来，

我怕是已被马踩死了...”3陆明婉面露心疼，大声呵斥我。“苏砚白，你疯了？

信不信我报官把你抓起来！”我勒住马，居高临下看着她。还没等我说话，

季萧一把握住陆明婉的衣袖。“婉儿，苏兄只是对我不满而已，别报官，对苏兄声名不好。

”我冷笑一声。盯着季萧因饮酒而红润的脸。“演得不像。你此刻应当脸色苍白，

惊魂未定才是。”“现在这般中气十足，味道不对。”我说着还摇了摇头。季萧低下头，

没说话。倒是陆明婉按捺不住了。“苏砚白，你有病吧？不就是没考中吗？

至于像条疯狗一样吗？”“都是体面人，不能给自己留点颜面吗？”到底是谁不体面啊。

我真被这两人的逻辑惊到了。懒得跟他们废话。我直接将怀中那份老恩师手书，

盖有私印的陈情诉状摔在陆明婉面前。“陆小姐不是钦慕饱学之士吗，这陈情书看得懂吧？

上面的内容需要我当着大家的面读出来吗？”“哦，对了，我忘了，你不曾研习官文，

要不让季进士替你诵读一下？”还没等陆明婉看清诉状内容。我又朝她扔出一张文书。

“我也不是厚此薄彼之人，亦为季进士准备一份大礼。”“科考舞弊我已上告，

不知季进士怕不怕查啊？”我冷哼一声，再次勒转马头，扬长而去。马蹄扬起的尘土，

让季萧吃了一嘴灰。他不停地咳嗽，这回真咳出了几滴眼泪。无助地看着陆明婉。“婉儿，

现在如何是好？”陆明婉神情不屑，把两张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这京城之中，

还轮不到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说了算。”4第二日恩师派的人到了京城。让我没想到的是，

来的竟是他的独女，谢清瑶。她带着恩师昔年的信物。恩师的门生故旧遍布朝野，

由她出面联络陈情，再合适不过。安顿好一切后，我返回苏府，开始处理账目问题。

而陆明婉那边也没闲着。先是利用永宁侯府的权势，

向可能受理科举诉讼的衙门乃至几位御史施加压力，警告他们不得接手我的案子。

又派人去我之前读书备考的书院，以及我曾下榻的客栈。明里暗里打听收集所谓我学问不端，

言行有失的“证据”。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保住季萧的功名上。

根本没管她从苏府账上私自提走二百万两银子的事。不过正好，这也给了我暗中操作的时间。

谢清瑶的父亲曾指点过陆明婉的父亲文章。算起来，陆明婉还需尊称谢清瑶一声“世妹”。

而谢清瑶虽为女子，却自幼饱读诗书。对科场律例，朝廷法度极为熟稔。

素有“女诸葛”之称。相比之下，陆明婉那点才名，倒显得浮于表面了。谢清瑶一来，

便敏锐地抓住了此次科考最大的漏洞。她通过其父的关系，

私下调阅了考卷誊录副本和部分原始墨卷。细致分析了陆明婉和季萧在背后可能做下的手脚。

为了给季萧造势，他们先是散播我商贾出身的流言。又利用侯府影响力，

在士林中营造季萧才高八斗，怀才不遇的形象。一步步引导舆论，

让人觉得季萧高中是实至名归，而我落第是理所应当。而最关键的一步，便是在考场之上。

谢清瑶怀疑，季萧极可能利用了某种手段，窥得或传递了文章。或是买通胥吏，

或是更换座位。而最大的可能，是直接调换了我与他的试卷，修改了试卷上的名字。

陆明婉为了让季萧高中。竟利用侯府关系，打点了考场内的关节。

并设法抹平了可能存在的痕迹。在礼部核验和放榜时，自然没有查出问题。

弄清楚所有可能的内情后。谢清瑶深深叹了口气。“陆小姐真是糊涂，一旦查实，

她这侯府千金的名声，乃至永宁侯府，可就都毁了。”“那季萧……到底是谁啊，

值得她赌上所有，甚至不惜触犯科场律法？”我愣了一下。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面对这残酷真相的那一刻。我也想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值得吗？

当年陆明婉及笄不久，永宁侯府已是外强中干。我第一次在侯府花宴上见到她，

她虽处境不佳，却依旧带着侯府嫡女的骄傲。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这姑娘虽然年纪小，

却眼神明亮，清傲灵秀。后来接触，发现她于诗词文章上确有灵气，并非全然草包。

只是性子被养得过于清高，不通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