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沉闷又持续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指尖在焦急地叩问。
天色灰蒙蒙的,将卧室里昂贵的意大利家具都蒙上了一层黯淡的纱。苏晚坐在梳妆台前,
那面光可鉴人的镜子清晰地映出她苍白的面容。指尖拂过那些摆放整齐的珠宝盒,
丝绒的触感细腻冰凉。里面是江临这些年陆陆续续送她的礼物,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足以彰显江太太这个身份该有的体面。她动作很轻,
只挑了几样最简单、几乎看不出品牌的——一条细细的铂金链子,
一对小巧的珍珠耳钉——收进床头那个已经打开的空行李箱里。大部分,她留在了原处。
包括那枚五克拉的婚戒,它静静地躺在最深处的黑丝绒盒子里,
钻石 facets 切割完美,折射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寡淡的天光,冰冷,炫目,
却毫无温度。衣帽间大得惊人,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她的衣服只占了靠窗的那小小一角,
色彩多是素净的米白、浅灰、淡蓝,像是刻意避免喧宾夺主。而江临的西装、衬衫、领带,
则按照色系和季节排列得一丝不苟,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
散发着高级面料和专用护理剂的淡淡气息,像他这个人一样,严谨、刻板,容不得半点杂乱。
她取下几件常穿的素色衣裙,料子柔软亲肤,折叠起来并不占多少空间。她的东西太少了,
少到装不满这个巨大的衣柜,也少到……填不满这五年的光阴。行李箱合上时,
发出沉闷的“咔哒”一声,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客厅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沉稳,规律,是江临回来了。苏晚拉起行李箱的拉链,声音在空旷的卧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到客厅时,江临正脱下被雨水打湿的羊绒外套,随手递给候在一旁、屏息静气的佣人。
他抬眼看到她脚边那个略显孤单的行李箱,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只是英挺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合时宜、碍眼的东西。
“她今天的飞机落地。”江临走到靠墙的巴洛克风格酒柜前,取出一瓶年份不错的麦卡伦,
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背对着她,声音平淡无波,
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早已确定的日程,“你知道该怎么做。”苏晚点了点头,
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戴了一张打磨光滑的面具。“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
放在书房桌子上了,笔帽盖好了。我的东西不多,今天就搬走。”她的声音也是平稳的,
听不出情绪。江临转过身,审视着她。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衬得她愈发单薄,
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她总是这样,安静,顺从,
像一尊没有脾气、精心保养的瓷娃娃。这五年,她扮演江太太这个角色,堪称完美,
从不出错,也从未提过任何让他为难的要求。
他甚至想不起她上次大声说话、或者有明显情绪波动是什么时候。“公寓和补偿金,
我会让律师办妥,不会亏待你。”他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却没能驱散心口那点莫名的空荡。“苏晚,你比我想象的……更识趣。”他最终选了这个词,
语气里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讶异,或许还有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他大概以为她会哭,会闹,会歇斯底里地质问这五年的付出,毕竟她占着江太太的位置五年,
总该有些“舍不得”,有些“不甘心”。苏晚抬起眼,
第一次如此平静地、毫无躲闪地直视他。他的眼睛很好看,深邃,曾经是她沉溺的星空,
如今望去,却只看到自己的倒影,渺小而清晰。“江临,”她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这五年,谢谢你。”谢谢你的衣食无忧,也谢谢你的冷漠疏离,
让我终于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江临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那双总是低垂着的、带着些许怯意和讨好或许是他曾经的错觉的眼睛,
此刻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却深不见底,看不到一丝波澜,也寻不到半分往日的温情。
他皱了眉,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更甚,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什么:“司机在楼下,
让他送你。”“不用了。”苏晚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轮子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滚动声,
“我叫了车,应该快到了。”她没有再看一眼这个生活了五年的、奢华却冰冷的“家”,
也没有再看一眼那个法律上还是她丈夫的男人,径直走向门口。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
暖黄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
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干脆利落,隔绝了身后那一切昂贵却无温的景象。
江临站在原地,听着门外行李箱轮子滚过走廊地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电梯方向。
客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威士忌杯中冰块慢慢融化的细微声响。
他烦躁地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混着酒精的灼烧感一路向下,
却没能填满心里那块突然空出来的地方。她走了,正好给林薇腾位置,
这不是他早就计划好的吗?一个替身,
一个在正主回来前用来打发时间、避免外界非议的消遣,如今物归原主,再正常不过。
他反复告诉自己,这很好。---出租屋在城北一个老小区里,楼道有些昏暗,
墙壁上斑驳着岁月的痕迹。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朝南,采光很好。
苏晚花了一天时间仔细打扫整理,擦洗了每一扇玻璃窗。推开窗,
能闻到雨后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夹杂着隔壁人家传来的隐隐饭菜香,这味道,
比别墅里那种精心调制的、千篇一律的奢华香薰更让她觉得安心,
像是终于触摸到了真实的人间。她坐在铺着干净碎花桌布的小餐桌前,
吃着刚送来的、还冒着热气的云吞面,味道普通,却难得的自在。她拿出手机,
对着窗台上新买的一小盆绿萝拍了张照片,嫩绿的叶片在阳光下舒展着,
背景是窗外略显陈旧的居民楼和一角湛蓝的天空。她编辑了一条朋友圈,
设置了仅部分人可见——那是几个知道她过去五年处境、真正关心她的老朋友。新起点。
再见了,金丝雀生涯。没有配任何表情符号,简单,直接。发送成功。她放下手机,
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面。胸腔里那股熟悉的、闷闷的、带着钝痛的压迫感又隐隐传来,
她放下筷子,熟练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白色小药瓶,标签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了。
她倒出两粒白色小药片,就着桌上的温水吞下。药效发作需要时间,她靠在椅背上,
微微仰头,看着窗外渐渐被晚霞染红的天色,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从嫁给江临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这五年,不过是命运阴差阳错偷来的一段时光,华丽却虚幻。现在,梦该醒了,
她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或许不那么绚丽却真实的轨道上,
独自面对那早已在诊断书上白纸黑字写明的终点。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特别害怕,
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坦然。---接下来的三天,风平浪静。苏晚忙着适应新环境,
联系上几位因为婚姻而渐渐疏远的旧友,
甚至开始在网上浏览一些简单的、时间灵活的兼职信息。
她没想过动用江临给的那笔“补偿金”,那会让她觉得这五年真的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
玷污了她心底那份最初、也是最傻的真心。她需要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来做,
让自己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去细细感受身体内部日益清晰的不适,
和心底深处那虽然被刻意忽略、却依然存在的、细微的涩意。
她屏蔽了所有和江临相关的人的朋友圈,包括江临本人。
她不想知道他和林薇久别重逢后的情节如何发展,那与她这个已经谢幕下台的前演员,
再无瓜葛。第三天晚上,苏晚给自己煮了碗清汤面,煎了个荷包蛋,正准备吃,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又沉重的敲门声。没错,是敲,近乎于砸,毫无礼节可言,
在寂静的楼道里引发回响。
伴随着一个她熟悉到骨子里、此刻却充满了一种陌生暴戾和慌乱的声音。“苏晚!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苏晚!你开门!”是江临。苏晚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轻轻放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完全不对劲,不再是那种惯有的、掌控一切的冷静和傲慢,
而是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焦躁、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她不敢确认的恐惧。她走到门边,
没有立刻开门,透过有些模糊的猫眼往外看。江临站在门外,头发凌乱,几缕垂落在额前,
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斜地扯向一边,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处于崩溃的边缘。他身后,
还站着一个人——林薇。她穿着一身精致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妆容完美无瑕,
手上拎着最新款的鳄鱼皮手袋,只是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