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的客人们大多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去，换上了一批新的面孔——一些无需在上午工作的闲散玩家，以及附近大学没课的学生。
网吧里的烟雾暂时稀薄了些，但喧嚣声并未减弱，只是换了一种节奏。
林默己经逐渐适应了这具身体和网管的身份。
他熟练地处理着各种琐事：帮客人充值、解决一些小故障、清理满地的烟头和零食袋。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凭借着原本成年人的心性和这具身体残留的肌肉记忆，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角落。
叶修依旧坐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演绎着永恒的舞蹈。
那碗泡面己经见了底，汤都凉透了，他也没动几下。
新的烟灰叠在旧的之上，像一座小小的坟茔。
上午十点左右，叶修终于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他站起身，朝着前台走来。
林默的心跳莫名加快了一些。
“老板，结下账。”
叶修的声音带着通宵后的沙哑，但语气却很自然。
陈果正在清点货架上的饮料，头也没抬：“结什么账？
你那点网费够扣的吗？
老规矩，记着，等你发了‘工资’一起算。”
她的语气依旧是那种嫌弃式的熟稔。
叶修也不在意，笑了笑，目光扫过前台，落在了林默身上。
“哦，新来的小弟？
刚才谢了，泡面。”
离得近了，林默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有些苍白，带着长期熬夜的痕迹，眼角有细密的纹路，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亮，仿佛能洞穿一切虚饰。
林默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平静地回答：“不客气，应该的。”
叶修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而看向陈果：“老板娘，给包烟，最便宜的那种就行。”
陈果这才抬起头，没好气地扔过一包红塔山：“抽抽抽，早晚抽成仙！
诶，你等等，”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看起来颇为老旧、甚至有些划痕的读卡器，“你这家伙，是不是又想把账号卡插在机器上忘拔？
给你个读卡器，自己保管好，丢了可没第二个。”
叶修接过读卡器和烟，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还是老板娘想得周到。”
他熟练地拆开烟盒，弹出一支点上，深吸一口，满足地吐出烟圈，然后拿着读卡器晃晃悠悠地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整个过程平淡无奇，就像网吧里每天都在发生的日常。
但林默却看得心中暗涌。
陈果看似嫌弃，却记得给他准备读卡器；叶修坦然接受这份小小的关照，自然得如同呼吸。
这种隐藏在市井烟火气下的温情，比任何轰轰烈烈的相遇都更让人触动。
整个上午，林默都在这种观察与适应中度过。
他听着客人们大声讨论副本攻略、抱怨爆率、吹嘘自己的操作，这些曾经只在资料和视频中看到的“玩家生态”，如今鲜活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甚至能凭借自己超前的游戏理解，轻易分辨出哪些是吹牛，哪些是真有几分水平。
午饭后，网吧迎来了一个短暂的空闲期。
林默再次坐进了那个小包厢。
他需要进一步了解这个“因果线”系统。
他登录了“默然”那个剑客小号，再次进入新手村。
这一次，他有了更明确的目标。
他刻意寻找更高级的野怪，集中精神去“看”那些线。
果然，随着怪物等级的提升和攻击模式的复杂，出现的“线”也变得更多、更复杂。
除了代表致命攻击的粗壮红线和代表最佳攻击时机的绿线外，偶尔还会出现一些极淡的蓝色虚线，指向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
当他尝试按照蓝线移动时，往往能巧妙地避开怪物的联动攻击或者踏入最安全的输出位。
“红色是‘死线’，绿色是‘生机线’，蓝色……或许是‘最优路径’？”
林默一边操作，一边在内心总结。
这种能力，简首是为战斗而生的顶级外挂，一个完美的战术辅助系统。
但副作用也同样明显。
连续高强度地使用和观察这些“线”超过二十分钟，那股眩晕和恶心的感觉就会再次袭来，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作痛，就像脑力被过度透支。
他不得不停下来，闭上眼睛休息。
“有强大的效果，但也有严格的限制……这很合理。”
林默非但没有沮丧，反而松了口气。
如果这能力可以无限制使用，那反而无趣了，更像是一种诅咒而非馈赠。
有限制，才需要智慧和判断去运用。
休息片刻后，他没有再登录自己的账号，而是悄悄走到大厅，在一个能隐约看到叶修屏幕侧面、又不会引起注意的位置坐下。
叶修似乎正在竞技场里与人PK。
林默看不清他的对手是谁，也看不清具体的ID，只能看到叶修屏幕上那个战斗法师（林默猜测那是叶修在用别人的号）的行云流水的操作。
没有“线”的指引，叶修的操作完全基于预判、经验和恐怖的瞬时反应。
他的走位看似随意，却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攻击；他的连招并非固定套路，却招招打在对手最难受的地方。
这是一种超越了系统辅助的、融入血液的战斗本能。
林默看得入了神。
他尝试用自己的“因果线”系统在脑内模拟这场对决。
他震惊地发现，如果自己面对叶修的操作，视野里恐怕会充满了交织的、瞬息万变的红绿蓝线，复杂到让人头皮发麻！
而叶修，仅凭自身的能力，就在轻松地应对甚至主导着这种复杂！
“这就是……荣耀教科书的实力吗？”
林默感到一阵心悸，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兴奋。
这是一个需要他仰望的高峰，也是一个绝佳的观察和学习对象。
整个下午，林默就在网管工作、偷偷观察叶修和间歇性测试自身能力中度过。
他注意到叶修除了PK，大部分时间都在浏览荣耀的官方论坛和资料站，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是在为新区做准备吗？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
叶修终于再次站起身，这次他没有过来结账，而是冲着前台喊了一声：“老板娘，我出去觅个食，机器帮我留着啊！”
“知道啦，快去吧你！”
陈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叶修溜溜达达地走出了网吧大门。
林默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那种不真实感渐渐被一种奇异的踏实感取代。
这个世界是真的，叶修是真的，荣耀也是真的。
而他自己，带着未来的知识和这诡异的能力，也真实地站在了这里。
他回到前台，帮一个客人解决了充值问题。
抬头间，看到墙上贴着的第十区开服宣传海报，日期清晰地印着：本周六晚八点。
就是明天了。
网吧的灯光依次亮起，驱散了黄昏的暮色。
夜班的客人开始陆续到来，新的喧嚣即将开启。
林默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脏，也随着这个世界的节奏，有力地跳动起来。
明天的第十区，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而他自己，又该以何种身份，踏入那片新的战场？
夜晚的兴欣网吧，灯火通明，仿佛一个永不疲倦的巨兽。
而在这巨兽的体内，一颗名为“未来”的种子，正在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