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下人在收拾碗筷,见了凌尘,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
凌尘早己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他径首走向自己住的小院。
那是凌家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院子里杂草丛生,一间破旧的瓦房,还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自从被断定为凡骨,他就从主院搬了出来,成了家族里最边缘的人。
刚推开院门,就见一个穿着灰布衫的老仆站在院里,手里端着一个缺了角的碗,碗里是些残羹冷炙。
“小少爷,这是给你的。”
老仆是看着凌尘长大的,姓福,府里人都叫他福伯。
整个凌家,除了偶尔偷偷接济他的苏沐月,也就只有福伯还肯对他多几分关照。
凌尘接过碗,轻声道:“谢谢福伯。”
“谢啥,都是分内的事。”
福伯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今天测灵……我都听说了。
小少爷,你别往心里去,人活一辈子,不是只有修炼一条路可走。”
凌尘点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福伯是好意,可他心里那点不甘,像野草一样疯长,怎么压也压不住。
福伯还想再说些什么,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伴随着一阵戏谑的笑。
“哟,这不是我们凌家的‘凡骨少爷’吗?
测灵完了?
测出什么宝贝来了?”
说话的是凌浩,凌峰的堂兄,平时最是跟着凌峰狐假虎威。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子弟,一个个吊儿郎当的,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
福伯脸色一变,赶紧道:“凌浩少爷,小少爷刚回来,还没吃饭呢……吃什么饭?”
凌浩一把推开福伯,几步走到凌尘面前,瞥了眼他手里的破碗,嗤笑道,“就这猪食,也配给我们凌家的‘天才’吃?”
另一个子弟附和道:“浩哥,你别这么说,凡骨嘛,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跟我们一样吃灵米?”
凌尘握紧了手里的碗,指节泛白。
他不想惹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任何冲突都只会让他更难堪。
“让开。”
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让开?”
凌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院子是你家的?
我想站这儿就站这儿!
怎么,凡骨还想动手?”
他说着,故意撞了一下凌尘的肩膀。
凌尘踉跄了一下,手里的碗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残羹冷炙撒了一地,还溅了几滴在凌浩的衣袍上。
“你找死!”
凌浩顿时炸了,抬脚就朝凌尘踹去,“敢弄脏我的衣服?
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凌尘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凌浩一脚踹空,踉跄着差点摔倒。
“还敢躲?”
凌浩更怒了,招呼身后的子弟,“给我打!
让他知道知道,凡骨就该有凡骨的样子!”
两个子弟立刻扑了上来,拳脚相加。
凌尘虽然没修炼过,但常年干些杂活,力气比普通少年大些,反应也快,一时竟也没让他们占到太大便宜。
他抱着头,尽量避开要害,在地上翻滚躲闪。
福伯急得首跺脚,却不敢上前阻拦,只能在一旁哀求:“别打了!
求求你们别打了!
会出人命的!”
凌浩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冷笑:“打!
给我往死里打!
打死了也没人敢说什么,一个凡骨,死了就死了,就当是清理门户!”
拳脚落在身上,***辣地疼,凌尘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他能感觉到脸上、胳膊上都破了皮,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的尘土里,晕开一小片暗红。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住手!”
凌浩等人一愣,停下了手。
只见苏沐月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脸色气得发白。
“苏沐月?”
凌浩看到她,气焰收敛了些。
苏家在青石镇有些声望,他不好太不给面子,“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们凌家的家事,跟你没关系。”
“家事?”
苏沐月走到凌尘身边,扶起他,看到他脸上的伤,眼圈瞬间红了,“家事就可以随便打人吗?
凌尘再怎么说也是凌家子弟,你们这么欺负他,就不怕被族老知道?”
“族老?”
凌浩嗤笑,“族老才懒得管一个凡骨的死活。
再说了,是他先弄脏我的衣服,我教训他几句怎么了?”
“你胡说!”
苏沐月怒视着他,“明明是你先挑衅的!
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了又怎么样?”
凌浩撇撇嘴,“一个凡骨,一个外人,谁会信你们?”
他看了看天色,“算了,今天就先放过他,下次再敢放肆,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完,带着两个子弟扬长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苏沐月气得浑身发抖。
她赶紧拿出食盒里的伤药,小心翼翼地给凌尘处理伤口:“疼不疼?
都怪我来晚了。”
药粉撒在伤口上,传来一阵刺痛,凌尘却咬着牙没吭声。
他看着苏沐月认真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谢谢你。”
他低声道。
“跟我说什么谢。”
苏沐月眼圈红红的,“他们太过分了!
我明天就去告诉你爹,让他评评理!”
凌尘摇摇头:“没用的。
我爹……他早就不管我了。”
他的父亲凌长风,曾是凌家的天才,可惜在一次秘境探险中受了重伤,修为大跌,从此一蹶不振,整日酗酒,对他更是不闻不问。
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家族里,没了实力,连亲生儿子都成了累赘。
苏沐月沉默了,她知道凌尘说的是实话。
她叹了口气,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这是我爹特意给你炖的,补气血的,快趁热喝了。”
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驱散了院子里的狼狈气息。
凌尘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暖流顺着喉咙滑下,不仅暖了胃,也暖了心。
“沐月,” 他忽然开口,“你说……我真的一辈子都只能这样吗?”
苏沐月放下手里的药瓶,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不会的。
凌尘,我相信你,你不是凡骨,你只是还没遇到属于自己的机缘。”
机缘吗?
凌尘苦笑。
像他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机缘?
但看着苏沐月坚定的眼神,他心里那点快要熄灭的火苗,似乎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