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渠道的老板江拓端起搪瓷杯子,喝了口茶。
又将面前的信封又推回到沈南乔的面前。
“十万块是不少,但远远不够得罪傅团长的代价。”
沈南乔攥紧手指,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手上能调动的资金不多。”
“只要你肯帮我,龙湖码头的那座慕乔公馆立刻划归到你的名下。”
说完,她抬起红肿布满血丝的眼睛。
“前提是,你要帮我办一场葬礼。”
听到沈南乔开出的条件,江拓愕然愣住,声音也不自觉轻颤起来。
“慕乔公馆?那可是傅团长专门为您建造的,是你们俩爱情的象征和见证!”“你真舍得送给我?”他顿了顿,又补问了句:“就因为傅团长最近看上了个刚留样回来的女学生?”爱情的见证?沈南乔心底蔓延出讽刺的苦涩。
所有人都说,傅明舟爱惨了她。
不惜斥巨资为她打造一座慕乔公馆。
就连‘慕乔’这个名字,都取决于对她爱意的象征。
那时,傅明舟还会牵着她的手,恨不能向全世界宣告——“不管过去多少年,只要后人看到这座慕乔公馆......”“就会明白我对阿乔的爱意!”可现在......她摇了摇头:“那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江拓最后看了眼信封,咬了咬牙:“行!”见他收下了信封,沈南乔起身要走。
江拓又追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葬礼......是谁的葬礼?”沈南乔的眼睛一瞬泛红,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我的女儿。”
从地下交易场所出来,八月的太阳烤得柏油路都发黏,沈南乔却觉得浑身发冷。
街角供销社的墙上,还贴着她和傅明舟当年结婚时的海报。
傅明舟穿着笔挺的军装,胸前别着金灿灿的勋章,她穿着深红色棉布的旗袍,鬓发边别着象征着新娘的塑料红花,照片下面还用红漆写着 “军属光荣”的字样。
这是当时傅明舟特意吩咐街道办贴的。
他说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沈南乔是他的妻子。
可现在,看着那张照片,沈南乔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决堤。
明明曾经傅明舟那么爱她......她的父母和傅明舟的父母是战友。
后来,她父母意外牺牲,傅家就把她接了回来,与傅明舟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傅明舟参加野训受了伤,听说她感冒发烧,不惜撑着伤势连夜赶回,照顾她三天三夜。
有一年,沈南乔知青下乡,因上面决定匆忙,没来得及通知傅明舟。
傅明舟冒着风雨,将整个边城的车站码头找了个遍。
最终见到她时,他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将她围堵在墙角——“阿乔,以后不许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知道吗?”那时候,她真信了,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直到傅明舟遇到了许安安。
许安安是从国外留洋回来的,刚18岁,满脑子冲劲和新鲜鬼点子。
她对傅明舟一见钟情,在明知他是个有妇之夫的情况下,依然每天穿着漂亮的洋裙,学着洋人的样子,捧着一束玫瑰花,堵在军区大院的门口当众表白。
“傅明舟,我喜欢你。”
“你跟你老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压根没有真正的感情。”
“在国外,这种婚姻根本不算数!”起初,她以为傅明舟不会动心。
直到有天,听到傅明舟向她坦白:“阿乔,安安她确实很特别,跟你们这种传统教育下的女人不一样。
我最近......确实对她有些好感。”
那天,沈南乔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
她第一次跟傅明舟提了离婚,还偷偷定了车票,想带女儿彻底离开这里。
可傅明舟却带着警卫员,直接堵在了火车站。
“沈南乔,你敢踏出边城一步试试?”“你和囡囡是我的命根子,谁敢帮你走,我绝不饶他!”那场闹剧后,傅明舟总算收敛了些。
他们之间,也难得恢复了几天的安稳。
直到有天,许安安主动找上门来。
“傅太太,是你赢了,我愿意离开你丈夫。”
“可傅明舟看我看得紧,我想走,还需要你帮我。”
于是,沈南乔给她安排了一张去南方的车票。
可傅明舟却发了疯,找不到许安安的他,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困兽闯回家。
明知道女儿有哮喘,却为了逼问出许安安的下落,将孩子关在花房中。
女儿一张小脸扭曲的通红,痛苦拼命地拍打花房的玻璃门喊。
“爸爸妈妈!我害怕!”“妈妈......救命......”傅明舟却紧扣着门锁,猩红着眼问她:“你把安安到底藏哪儿了?”“沈南乔,没听到吗?女儿在喊你救命呢!”“我说!我说!”沈南乔跪下哭着恳求:“求求你放过囡囡!她还那么小......”那天,傅明舟终于找回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可他们的女儿,却因抢救无效身亡。
女儿离开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握着她的手发问:“妈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妈妈,我好难受......”说完这句话,女儿就永远闭上了双眼。
给孩子办葬礼需要手续,她一个人浑浑噩噩回到家。
傅明舟却像没事人一样从身后抱住她。
下巴抵在她发顶,语气带着惯有的宠溺:“囡囡呢?怎么让她在医院待着?”沈南乔目光触及到客厅里悬挂着的一家三口照片中,女儿甜甜的笑脸。
心中刺痛,再度红了眼睛。
原来直到现在,傅明舟都不知道女儿已经没了啊。
手心里攥着临走时江拓交给她的火葬场地址。
沈南乔张了张口,麻木又涩然的声音回答——“建设路53号,明天,你也来见囡囡最后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