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在哀鸣。
不是我的骨头，是身下这座由十万八千根不同修士的脊梁骨熔铸而成的“万魔朝拜”王座。每当我坐于其上，都能感受到那些昔日强者不甘的怨念与临死前的恐惧，它们如同细微的电流，日夜不休地侵蚀着坐上之人的神魂。寻常魔尊，需以自身强横魔力镇压，方能安坐。而我，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那些哀鸣便戛然而止，化为温顺的呜咽。
因为，我比它们更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绝望，以及如何从绝望的淤泥里，开出淬毒的花。
下方，是无尽的幽暗殿堂，魔火跳跃，映照着一张张或狰狞、或妖异、或伪善的面孔。他们是魔道巨擘，是宗门老祖，是能令孩童止啼、山河变色的存在。此刻，却皆躬身垂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王座上的沉寂。
就在一个时辰前，我刚刚将上任魔尊——那个自诩算无遗策、视我如蝼蚁的师尊，亲手炼成了王座扶手上最新的一枚装饰骷髅。他的本命魂火还在那空洞的眼眶里微弱闪烁，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大殿寂静得能听到魔火舔舐空气的声音。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把玩着一物。那并非什么光华万丈的神兵利器，而是一截仅剩半寸长、黯淡无光、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断剑锋刃。它粗糙、残破，与我如今执掌乾坤、万魔俯首的地位格格不入。
可就是这半寸残锋，陪我走过了三千劫难，藏起了我所有的前尘与弱点。
新晋的右使，曾是师尊最忠心的狗，此刻努力挤出一个最谦卑的笑容，奉上一只灵气盎然的玉盒：“尊上，这是从蓬莱仙宗秘库中搜得的‘九转还魂丹’，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属下特来献与尊上，恭祝尊上统御魔门，万世永昌！”
九转还魂丹？那可是能让肉身重塑、神魂归位的顶级仙丹。若是十年前的我得到它，怕是会欣喜若狂。
可现在，我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玉盒自动开启，那枚龙眼大小、氤氲着七彩霞光的丹药悬浮而起，然后，在我指尖微动下，悄然化为一丝精纯的灵气，被身下的王座吸收殆尽。
“丹药不错，”我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可惜，本尊的命，不靠天，不靠地，更不靠这劳什子仙丹。”
右使的脸色瞬间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我没理会他，目光掠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生，落在了掌心那半寸残锋之上。
记忆，如同被封印的毒龙，挣开了枷锁，带着腥臭的血气和寒潭的冰冷，汹涌而来。
一切的起点，可不是什么宏大的复仇开端，而是……一条肮脏湿滑、弥漫着腐臭和血腥气的暗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