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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霏拉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站在门后，箱子旁边是夏栀。
“就住几天，等她找到工作就搬走。”柳霏对我这么说。
夏栀低着头，两只手绞在一起，没看我。头发有点乱，像是刚从一场风暴里逃出来。
我往旁边挪了挪，给她们让出门口的位置。行李箱的轮子滚过玄关的地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声音不大，却像是在我心里的地板上碾过去一样。
我关上门。客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照在三个人身上，气氛却有点凉。
“小栀，你先去洗个澡，坐了一天车也累了。毛巾和牙刷我都给你准备了新的。”柳霏很体贴，她总是这么体贴，尤其是对夏栀。
她把夏栀推进了卫生间，门关上了，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
我没说话，走回沙发坐下，拿起遥控器。电视屏幕亮了，一个综艺节目正在吵吵闹闹地做游戏。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柳霏从储物间里拿出了一床新被子，是上次我们商场打折时买的，她说留着冬天盖。现在是夏天，她却拿了出来，抱进了次卧。那是我的书房。
不，准确地说，曾经是我的书房。现在，它成了夏栀的临时卧室。
半小时后，卫生间的门开了。夏栀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胸口印着一个卡通头像。那个头像是去年我们公司团建时，找人专门设计的，代表我们规划院的形象。这件T恤，是我的。
她头发湿漉漉的，水滴顺着发梢往下掉，落在我们家的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她好像没看见，径直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拿出一瓶冰可乐。
“咕咚，咕咚。”
她仰着脖子，直接对着瓶口喝了好几口。然后，她打了个嗝，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
接着，她拿起茶几上那个印着游戏角色“猎龙者”的马克杯，给自己倒了半杯可乐。杯子里升腾起细密的气泡，发出嘶嘶的轻响。
那个杯子，是我的专用杯。我喝水、喝咖啡，只用那一个。柳霏都知道，她给我洗杯子的时候都会格外小心。
我的手停在半空，遥控器上的“音量+”键被我按得有点疼。
电视里的笑声很刺耳。
柳霏也从次卧出来了，她看见夏栀在喝可乐，笑着说：“慢点喝，别呛着。冰箱里还有果汁。”
她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夏栀身上的T恤，也没注意到她手里的杯子。或者说，她注意到了，但觉得这没什么。
“霏霏，这可乐真爽。”夏栀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对我笑了笑，算是打了声招呼。
我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夏栀喝完可乐，把杯子随手放在茶几上，人陷进了单人沙发里，拿起手机开始刷视频。外放的声音和电视里的声音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我站起来，走到柳霏身边。她正在厨房里切水果。
“她怎么穿你的衣服？”我压低声音问。
柳霏切苹果的手顿了一下，头也没抬：“我给她找的睡衣，她可能觉得小了。你的T恤宽松，穿着舒服。一件衣服而已。”
“那个杯子，”我又说，“是我专用的。”
柳霏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刀，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有点不解，还有点责备。
“方澈，一个杯子而已，你至于吗？夏栀是我的闺蜜，不是你的敌人！她刚失恋又丢了工作，心情不好，我们多担待一下不行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头一样砸在我心上。
我至于吗？
我看着客厅里那个鸠占鹊巢的陌生女人，又看看我面前这个我最亲密的妻子，忽然觉得，这个家好像也不是我的了。
“我去睡了。”我丢下这句话，转身回了主卧。
身后传来柳霏的叹气声，还有夏栀刷短视频时发出的“哈哈哈”的笑声。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从今天起，这个家里，就多了一个人。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卫生间门口的争执声吵醒的。
“你能不能快点？我要迟到了！”柳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
“哎呀，马上就好，我画个眼线。”这是夏栀懒洋洋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鼻音。
我睁开眼，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七点半。平时这个时候，柳霏已经收拾妥当，在准备早餐了。她是个小学老师，上班时间比我早。
我掀开被子起床，走到卧室门口，看见柳霏穿着睡衣，抱着换洗衣物，在卫生间门口急得直跺脚。
“夏栀，求你了，我真的要迟到了！”
卫生间的门终于开了一条缝，夏栀探出半个头，脸上敷着面膜，只露出眼睛和嘴巴。“好啦好啦，让给你了，催命鬼。”
她说完，把门完全打开，自己则慢悠悠地晃回了次卧。
卫生间里一片狼藉。洗漱台上到处是水，挤出来的牙膏沫没有冲干净，旁边还放着好几瓶我叫不上名字的化妆品。我的剃须刀被挪到了角落，上面还挂着一根长头发。
柳霏也顾不上抱怨，冲进去快速洗漱。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心里那股憋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等柳霏冲出卫生间，急急忙忙换衣服的时候，我才进去。
洗漱台镜子前的架子上，我的洗面奶旁边，多了一支粉色的洁面乳。我的牙刷杯里，多了一支不属于我的牙刷。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
我默默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到一边，清理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迅速地洗漱完毕。
走出卫生间，柳霏已经换好衣服，正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这是我们俩的早餐。
夏栀这时也从次卧出来了，她已经化好了妆，穿着一条漂亮的连衣裙，看起来精神不错。
她很自然地走到餐桌边坐下，拿起一片面包就往嘴里塞，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牛奶。
柳霏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最后把手里剩下的那片面包递给了我，自己只喝了半杯牛奶。
“我来不及了，先走了。方澈，你今天回来的时候，顺路去超市买点菜，小栀喜欢吃辣的，买点辣椒和牛肉。”柳霏一边穿鞋一边交代。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经开门走了。
餐桌上，只剩下我和夏栀。
气氛很尴尬。她大口地吃着面包，喝着牛奶，好像这才是她家。
“澈哥，你做的这个三明治还挺好吃的。”她忽然开口，指了指空了的盘子。
那个三明治，是柳霏昨天晚上做好，留给我当今天早餐的。
我看着她，说：“那是我老婆做的。”
“哦，”她点点头，没什么反应，继续喝牛奶，“霏霏手艺是好。”
吃完早饭，她把杯子和盘子往水槽里一扔，就又窝回沙发里刷手机去了，丝毫没有要洗碗的意思。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把碗洗了。哗哗的水流声中，我能听到她手机里传出的各种嘈杂的背景音。
等我收拾好厨房出来，她已经把电视打开了，声音开得很大，正在看一部狗血的家庭伦理剧。
我皱了皱眉，对她说：“我要去上班了，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关电视。”
“哦，好。”她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我换好鞋，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她的化妆包、昨晚喝剩的可乐瓶、还有几张拆开的零食包装袋。我的“猎龙者”马克杯还摆在那里，里面有半杯喝剩的可乐，已经没气了。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
我忽然觉得，这个家，就像一个被病毒入侵的电脑系统，运行得越来越慢，到处都是不属于我的垃圾文件。
而我，就是那个无能为力的用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