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染星奇缘唐开元二十七年,
苏州城西的沈记染坊出了桩新鲜事——素来只染青蓝皂褐的沈琅婳,
竟染出了一匹“会发光”的布。消息传到苏墨耳中时,他正坐在刺史府的乐坊里调琴。
指尖刚触到第七根弦,便听见乐师们低声议论,说那布在日光下是浅金,
到了月下就泛着银辉,沈姑娘为此关了三天染坊,连沈老爷都不许靠近。苏墨指尖一顿,
松香落在琴弦上,留下一小点白痕。他起身向刺史告假,连琴囊都忘了拿,
只揣着袖中那支刚雕好的玉簪,快步往染坊去。染坊的门虚掩着,飘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混着苏木的沉、槐花的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苏墨推开门,
看见沈琅婳正蹲在染缸前,裙摆沾了半截靛蓝,鬓边别着朵半开的白梅,手里拿着根银簪,
正往缸里轻轻搅动。缸中的染液泛着细碎的光,像把揉碎的星星沉在了水里。
“这是……”苏墨的声音惊得沈琅婳手一抖,银簪“叮”地落在缸沿。她抬头,
脸上还沾着点金粉似的染料,看见是他,眼睛瞬间亮了,
却又故意板起脸:“苏先生怎么来了?我这染坊可是谢绝参观。”苏墨走过去,
捡起那支银簪——是他上个月送给她的,簪头雕着朵海棠,此刻簪身上沾了点染液,
在阳光下泛着浅金。“我来看看,是什么宝贝布,能让苏州城的人都忘了喝茶。”他蹲下身,
视线与沈琅婳平齐,看见她眼底映着染缸里的光,像盛了两汪碎月,“不过看姑娘这模样,
倒比布更像宝贝。”沈琅婳的脸颊瞬间热了,慌忙转过头去搅染液:“就会说些没正经的。
”指尖却忍不住轻轻摩挲着缸沿,想起三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晴天,苏墨蹲在这院里,
帮她捡被风吹落的染布,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烫得她半天没敢抬头。那时苏墨刚从长安来,
说是为刺史府整理旧乐谱,却总往沈记染坊跑。有时说要找块软布裹琴,
有时说看见院里的海棠开得好,想画下来,有时干脆就坐在屋檐下,弹些她从没听过的曲子,
让她染布时不至于闷。沈琅婳起初觉得他是客套,直到有次她染坏了一匹进贡的云锦,
蹲在院里哭,苏墨没说话,只是默默帮她把布拆成小块,绣成了琴囊,说:“这样一来,
坏布也成了宝贝。”后来她才知道,苏墨根本不是为了乐谱来苏州。他是长安苏家的小儿子,
因不愿承袭父职做史官,偷偷跑出来,只想找个能安安静静弹琴的地方。
“我爹说我不求上进,”有次晚饭后,苏墨坐在院里的海棠树下,喝着她酿的桂花酒,
轻声说,“可我觉得,能弹自己喜欢的琴,看自己喜欢的人,才是最好的日子。
”那时沈琅婳正坐在他身边,手里缝着个布荷包,听见这话,针差点扎到手。她抬头,
看见月光落在苏墨的发梢,像撒了把碎银,他的眼睛望着院外的小巷,却像是在看她。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染坊里的染料再鲜,也不如眼前人的目光亮。“你看,
”沈琅婳的声音拉回苏墨的思绪,她从染缸旁的竹篮里拿出块半干的布,展开来,
日光落在布上,泛着柔和的浅金,像把阳光织进了布里,“我用槐花汁泡了三天,
又加了点云母粉,没想到真的能发光。”她指着布角,那里绣着朵小小的海棠,
是用银线绣的,“等晾干了,我给你做个新琴囊,以后你弹琴,连灯都不用点了。
”苏墨接过布,指尖触到布面,软得像云朵,还带着点沈琅婳身上的香气。“好啊,
”他轻声说,“不过我更想知道,姑娘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沈琅婳抿了抿唇,
声音轻得像风:“前几日你说,长安的夜里没有苏州亮,我就想,要是能染出会发光的布,
以后你弹夜琴,就不用总借着月光了。”苏墨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握着布的手紧了紧,
看见沈琅婳的耳尖红了,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裙摆,像是在数上面的染料印。他忽然伸手,
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起来。沈琅婳没站稳,跌在他怀里,鼻尖碰到他的衣襟,
闻到他身上的松香,混着点桂花酒的甜香。“琅婳,”苏墨的声音在她耳边,温得像月光,
“我不是要找亮的布,我是想找个能和我一起看月亮的人。”沈琅婳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能听见他的心跳,又快又稳。她抬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襟,声音带着点颤:“那你找到了吗?
”苏墨低头,看见她的发顶沾了点金粉,像落了片小星子。他抬手,
把那支沾了染液的银簪重新别回她的鬓边,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垂:“找到了。
从第一次看见你蹲在院里染布,头发上沾着靛蓝,我就找到了。”染坊外传来脚步声,
是沈老爷提着刚买的糖糕回来。苏墨慌忙松开手,却被沈琅婳拉住了衣袖。她抬头,
眼里带着点狡黠的笑:“爹说了,要是你敢欺负我,就把你染成蓝脸。”苏墨笑了,
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那我可得好好讨好姑娘,
免得真成了蓝脸书生。”沈老爷走进来,看见院里的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把糖糕递给沈琅婳:“刚在街口看见李记的糖糕,想着你爱吃。”又看向苏墨,“苏小子,
今晚就在这儿吃饭吧,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松鼠鳜鱼。”苏墨连忙应下,
看见沈琅婳拿着糖糕,偷偷递了一块到他嘴边。他张口咬下,甜香在嘴里散开,
比长安的蜜饯还甜。他忽然觉得,不用回长安也没关系,不用整理那些旧乐谱也没关系,
只要能留在这染坊里,每天看沈琅婳染布,听她笑,吃她递来的糖糕,就是最好的日子。
2 月下琴声傍晚时,那匹会发光的布晾干了。沈琅婳把它铺在院里的石桌上,
夕阳落在布上,泛着暖金,银线绣的海棠像活了一样。苏墨坐在石凳上,抱着琴,
指尖落在琴弦上,弹了首新谱的曲子。琴声顺着风飘出去,落在染坊外的小巷里,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听着这好听的曲子,看着院里那匹会发光的布,
还有布旁相视而笑的两人。沈琅婳坐在苏墨身边,手里拿着针线,正给琴囊缝花边。她抬头,
看见苏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带着光,比布上的光还暖。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告诉她,
好的染料要慢慢熬,好的日子要慢慢过。那时她不懂,现在却懂了——好的日子,
就是有喜欢的人在身边,一起染布,一起听琴,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把平凡的日子,
染成比星光还亮的模样。“等琴囊做好了,”沈琅婳轻声说,“我们去虎丘山好不好?
听说那里的月亮最圆。”苏墨的指尖顿了顿,琴声停在一个温柔的音符上。他转头,
看着沈琅婳的眼睛,笑着说:“好。不仅要去虎丘山,还要去太湖边,去寒山寺,
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以后的日子,我们一起走。
”月光慢慢升起来,落在那匹布上,泛着银辉。沈琅婳靠在苏墨的肩上,听着他继续弹琴,
琴声里没有长安的繁华,没有苏州的烟雨,只有两人之间的软语,和漫漫长夜里,
藏不住的温柔。日子就像染坊里的染料,在时光里慢慢熬煮,愈发醇厚。
沈琅婳的“发光布”成了苏州城的奇谈,连刺史都特意来染坊看了,赞不绝口,
说要把这布推荐给宫中的尚衣局。沈老爷乐得合不拢嘴,
沈琅婳却悄悄拉着苏墨的手说:“我才不要给宫里染布,我只想给你做琴囊,给晚晴做手帕,
给街坊邻里染些好看的衣裳。”苏墨把她的手攥得更紧,眼底满是温柔:“都听你的。
”3 长安惊变就在两人商量着重阳节去虎丘山赏秋时,长安来的快马打破了苏州的宁静。
那天沈琅婳正在染坊里晾晒新染的枫红布,忽然看见两个穿着锦袍的人走进来,
腰间挂着金鱼袋,神色严肃地问:“哪位是苏墨先生?”苏墨从屋里出来,看见来人,
脸色瞬间变了。那是父亲身边的侍卫,他逃家时,父亲曾派他们寻过他。侍卫见了苏墨,
躬身行礼:“公子,老爷病危,让您即刻回长安。”“病危?”苏墨的声音发颤,他离家时,
父亲虽生气,却也硬朗得很,怎么会突然病危?侍卫递过一封家书,信上是父亲的字迹,
却比往日潦草许多,只写着“速归,有要事相托”,末尾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是血迹。
苏墨握着信纸,指节泛白。他转头看向沈琅婳,眼里满是愧疚和不舍。沈琅婳走过去,
轻轻握住他的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你先回长安,看看伯父的情况。我在苏州等你,
等你回来,我们再去虎丘山。”“琅婳……”苏墨想说什么,却被沈琅婳打断。
她从竹篮里拿出那个刚做好的发光琴囊,递到他手里:“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你弹琴的时候,我就能听见了。”苏墨接过琴囊,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海棠绣纹,
眼眶瞬间红了。他俯身,在沈琅婳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等我,我一定回来。
”第二天清晨,苏墨就跟着侍卫离开了苏州。沈琅婳站在染坊门口,看着他的马车渐渐远去,
直到消失在巷口,手里还攥着他昨晚给她画的海棠花样。晚晴递过一块手帕,
轻声说:“姑娘,别担心,苏先生一定会回来的。”沈琅婳点了点头,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回到染坊,把那块枫红布拿出来,继续缝着苏墨的新衣。她想,等苏墨回来,
就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一起去看虎丘山的月亮了。可苏墨这一去,就没了消息。
起初还有长安的书信寄来,说父亲的病情有所好转,让她放心。可到了十一月,
书信突然断了。沈琅婳托人去长安打听,却只得到些模糊的消息,说苏家卷入了朝堂纷争,
苏老爷被关进了大牢,苏墨也不见了踪影。沈琅婳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想起苏墨说过,
苏家世代做史官,掌着前朝的典籍,或许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秘密,才会被人陷害。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去长安,去找苏墨。沈老爷知道她的想法后,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你去吧,爹帮你看着染坊。找到苏小子后,一定要平安回来。
”4 遗诏之谜腊月里,沈琅婳带着晚晴,揣着积攒的银两,坐上了去长安的船。
船行在运河上,寒风刺骨,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她把苏墨给她的银簪插在鬓边,
把他画的海棠花样贴身放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苏墨,和他一起回家。到了长安,
沈琅婳才知道,苏家的事比她想象的更严重。苏老爷因“私藏禁书,
意图谋反”的罪名被关在天牢里,苏墨被通缉,说是同谋。街上到处贴着苏墨的画像,
画里的他穿着官服,神色严肃,和她认识的那个青布长衫、温柔弹琴的苏墨判若两人。
沈琅婳不敢声张,只能在长安的小巷里找了个客栈住下,偷偷打听苏墨的消息。她听说,
苏墨在父亲被抓后,就带着一些典籍逃了出去,官府一直在搜捕他,却始终没有找到。
有人说他逃去了江南,有人说他藏在了长安的某个寺庙里,还有人说他已经被官府抓住,
秘密处死了。沈琅婳不愿相信最后一种说法。她想起苏墨给她的琴囊,想起他说过的话,
坚信他一定还活着。她每天都去长安的街上转,去苏墨曾经提到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