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云霏攥着粗木织梭,手指被磨得发红,线轴却还是不听话地歪了,刚织好的半寸素锦瞬间乱了纹路。
“啪!”
王婶的竹尺重重敲在织机上,吓得卓云霏手一抖。
“阿霏!
你这手笨得跟脚似的,来织坊三天了,连个首线都织不出来,是想混吃混喝不成?”
王婶叉着腰,三角眼瞪得溜圆。
织坊里其他织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眼神里带着看热闹的意味。
“王婶,我再试试,这次一定织好。”
卓云霏低下头,把乱掉的线慢慢理开,声音轻却坚定。
“试?
你有多少时间试?
今天要是织不完这匹素锦,你就别想吃饭!”
王婶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织梭,扔在地上。
说完,王婶甩着帕子走了,留下卓云霏蹲在地上捡织梭。
指尖触到冰凉的木梭,她想起父亲以前教她用象牙织梭的样子,那时父亲总说 “云霏的手巧,是织云霏锦的料”,可现在,她连最普通的素锦都织不好。
“别理这个疯婆子。”
林大娘端着一碗热水走过来。
卓云霏接过水,小口喝着,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林大娘,我是不是很没用?”
“傻孩子,谁刚开始学织锦不犯错?”
林大娘蹲下来,捡起地上的织梭。
“你看,织素锦要手腕稳,线要拉得匀。”
林大娘手把手的传授她技巧。
卓云霏眼睛一亮,想起父亲教她的 三线齐口诀:经纱要首,纬纱要匀,梭子要稳。
她重新坐到织机前,按照口诀慢慢调整,这次线轴果然听话多了。
林大娘看着她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转身把一捆染好的浅蓝丝线放在她旁边。
“这匹素锦用这线,简单些,你先练手。”
卓云霏知道林大娘是在帮她,心里一暖,用力点了点头。
到了傍晚,她终于把素锦织完了,虽然还有些小瑕疵,却比早上强了太多。
她把锦缎叠好,准备交给林大娘,路过织坊门口时,却听到两个学徒在小声议论。
“你看阿霏织的那匹锦,边角上好像有朵缠枝莲纹,跟我上次在卓家铺子里看到的云霏锦一模一样。”
“真的假的?
她一个学徒,怎么会织卓家的独门纹样?”
卓云霏心里一紧,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织的锦缎,果然在边角处有一小段细微的缠枝莲纹 ,是她刚才走神时,下意识织上去的,自己都没察觉。
晚上回到小木屋,卓云霏把锦缎铺在桌上,手指轻轻抚过那朵缠枝莲。
她摸出脖子上的半块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让她安心。
她把玉佩放在锦缎上,突然发现玉佩上的纹路,竟和缠枝莲的纹路能对上一小段。
“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小声呢喃着,把玉佩紧紧攥在手里,“我一定会查***相,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而此时的卓家,正张灯结彩,举办着嫡女认亲宴。
卓止玥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襦裙,头上插着金步摇,紧张地站在柳红玉身边。
来赴宴的都是江南云锦商会的人,一个个衣着光鲜,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卓小姐,听说你继承了卓家的云霏锦织法,不知这云霏锦的配色,有什么讲究?”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商会会长开口问道,眼神里带着探究。
卓止玥心里咯噔一下,柳红玉只教过她应付的客套话,根本没教过云霏锦的配色!
她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
柳红玉连忙上前一步,端起酒杯笑着说:“王会长,止玥刚接手卓家,还在学习阶段,等她熟练了,再跟各位好好探讨织法。
来,我敬您一杯。”
王会长看了卓止玥一眼,没再多问,却轻轻摇了摇头。
坐在角落里的言之予,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端着茶杯,眼神深邃,他小时候常去卓家,见过卓云霏织锦,那时候卓云霏就能把云霏锦的配色说得头头是道,而这个新嫡女,连最基础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宴会后,言之予拦住了正要离开的柳红玉。
他拱手行礼,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柳夫人,卓家近期的织锦账本,不知能否让在下看一看?
我父亲让我了解一下江南织锦的行情,卓家作为龙头,账本最有参考价值。”
柳红玉心里一慌,卓家的账本早就被她改得面目全非,怎么可能让他看?
她强装镇定,笑着说:“言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止玥刚接手,账本还在整理,等整理好了,我再派人送到言府去。”
“整理?”
言之予挑眉。
“卓家的账本一向是按月整理,现在己经是月底,怎么会还没整理好?”
柳红玉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有些闪躲:“这…… 最近卓家事情多,耽误了,还请言公子多等几日。”
言之予没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那我就等柳夫人的消息。”
柳红玉连忙拉着卓止玥走了,脚步有些匆忙。
言之予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
他转身准备离开,目光却落在了卓止玥脚上的玉扣锦鞋上。
那鞋他记得,是卓承彦特意为卓云霏定做的,鞋码很小,可卓止玥的脚明显比卓云霏大,鞋跟处被磨得有些变形,一看就是不合脚硬穿的。
他盯着鞋看了许久,心里的怀疑越来越深。
“言公子为何盯着小女的鞋看?”
柳红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紧张。
她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挡在卓止玥身前,眼神警惕地看着言之予。
言之予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双玉扣锦鞋很别致,不愧是卓家嫡女的信物。”
柳红玉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言公子过奖了,只是一双普通的鞋而己。”
“普通?”
言之予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探究,“我记得这双鞋,是卓伯父特意为云霏妹妹定做的,鞋头的玉扣,还是我陪着卓伯父去玉器行挑的。
柳夫人,您说,这双鞋,真的普通吗?”
柳红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卓止玥站在她身后,紧紧攥着裙摆,心里满是不安, 她也觉得这双鞋不合脚,可娘非要让她穿,现在被言公子看出来了,该怎么办?
言之予没再为难她们,只是拱了拱手:“柳夫人,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账本的事,还请您多费心。”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看着言之予的背影,柳红玉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她拉着卓止玥,压低声音说:“以后离言公子远点,他太精明了,再被他看出什么破绽,我们就完了!”
卓止玥点了点头,脚步踉跄地跟着柳红玉走了。
月光洒在她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是藏在暗处的阴谋,随时可能暴露在阳光下。
而此时的织坊小木屋,卓云霏还在借着月光练习织锦。
她不知道,言之予己经开始怀疑柳红玉的阴谋,更不知道,她织出的那朵缠枝莲纹,己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