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柜里的低语太平间的冷，是活的。它不像北方冬日的干冷，
一刀见血；也不像南方的湿冷，缠绵入骨。它是死的冷，
具具失去生命的躯体里弥漫出来的、带着福尔马林和消毒水底味的、沉淀了无数寂静的阴寒。
这种冷气如有实质，像无形的苔藓，顺着白大褂的下摆往上爬，试图钻透布料，粘在皮肤上，
再把寒意一丝丝地、顽固地摁进你的骨头缝里。
我刚把第三份尸检报告的最后一页塞进牛皮纸文件袋，指尖已经被冻得有些发麻。
墙角的旧挂钟，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还在坚持计量时间的东西，
尽管它的秒针每次跳动都像垂死者的喘息，需要挣扎着跳过某些看不见的障碍。
就在它发出半秒阻滞后那声格外清晰的“咔”声时，几乎是同一瞬间，身后不远处，
23号不锈钢停尸床，传来了一声极轻、极涩的“吱呀”——。那声音太轻微了，
轻微到像是生锈的合页被一阵根本不存在的微风，极其温柔地扯动了一下。但在绝对寂静中，
这声音不啻于惊雷。那是张明远的床。三天前，他被送来时，心电图已经是一条绝望的直线，
家属的眼泪和红手印还新鲜地晕在“心力衰竭”的死亡确认书上。一切程序看似无懈可击。
我下意识地朝那边走去，或许是出于职业习惯，
想将那块因为之前的检查而略显凌乱的白色盖尸布整理平整。
我的指尖刚触碰到那粗糙、冰凉的布料边缘，目光却像被钉住了一般，
猛地定格在那张脸上——他右眼那排稀疏斑白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
颤动了一下。绝不是风。停尸间的通风系统早在月前就彻底罢了工，
空气凝滞得如同厚重的、冰冷的油脂。只有头顶那盏常年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应急灯，
是唯一的光源，把这方天地照得如同鬼域。灯光下，
张明远浮肿的脸呈现出一种泡发纸张般的蜡黄，死寂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我屏住呼吸，
仿佛担心惊扰了什么。我缓缓蹲下身，让视线与停尸床齐平，
离那张失去生气的脸只有半臂之遥。这个距离，
足以让我看清更多细节：他微张的、颜色发紫的唇缝里，并非完全干净，
而是残留着些许已经干涸的、泡沫状的白色痕迹。这绝不像普通心力衰竭该有的表现，
那泡沫的形态，隐隐透着某种熟悉的、属于药物反应的迹象。就在我凝神审视，
试图在脑海中比对各种药物反应特征的刹那，
更令人心悸的事情发生了——他那只原本紧贴身旁、泛着青灰色的左手，小指指尖，
竟开始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缓慢到令人头皮发麻的速度，微微地向上抬起！
动作慢得几乎与阴影的蠕动融为一体，青灰色的皮肤因为这细微的动作而绷紧，
指关节处沉积的尸斑被牵扯出浅淡的痕迹。最终，那冰冷的、僵硬的指尖，
极其轻柔地、若有似无地蹭过了盖尸布的边缘。就在那触碰的瞬间，
一根细若游丝的天蓝色合成纤维，从粗糙的布料中被勾带起来，粘在了他毫无血色的指腹上。
“呃！”我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我猛地起身后退，
动作仓促得差点失去平衡，脊背重重撞在身后满载器械的推车上！“哗啦啦——哐当！
”金属的镊子、剪刀、手术刀滚落一地，
发出的刺耳噪音在这绝对死寂的空间里疯狂撞击、回荡，仿佛砸碎了某种维持平衡的玻璃罩。
也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
一道如同无数冰碴子疯狂刮擦金属内壁的、冰冷到毫无人类情感的机械音，
境死亡能量场匹配度98%……符合激活条件……‘死者代言人’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
”视野里并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科幻数据流，
但一种奇异的变化确实发生了：躺在那里的张明远，他那双原本浑浊、扩散的瞳孔深处，
悄然弥漫起一层雾状的、幽蓝色的光晕，仿佛有人将碾碎的冰晶，撒在了蒙尘的玻璃球体上，
闪烁着微弱而诡异的光芒。同时，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攫住了我的右臂，
驱使着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地探向他那冰凉僵硬的太阳穴——触碰的刹那，
极寒如高压电流般窜遍四肢百骸！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碎裂，又被迅速重组！
第一个画面： 医院的茶水间，灯光冷白得刺眼。张明远穿着病号服，
一脸疲惫地坐在塑料凳上，
面前摆着他那个标志性的、印着银河银行LOGO的深蓝色保温杯。
一个穿着护士服、身形微胖的女人背对着“镜头”，右手食指的指甲明显缺了一个小角，
她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些细腻的白色粉末从一个小纸包倒入杯中。
我甚至能清晰地“闻”到粉末遇热水后散发出的那股独特的苦腥味，
能“看”到她后颈衣领上方，有一块未完全擦干净的碘伏留下的黄褐色渍迹。
第二个画面： 猛地一闪，切换到雨夜。桥洞下风声凄厉，雨水如瀑。张明远撑着一把黑伞，
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塞给一个蜷缩在角落的流浪汉。袋口没有扎紧，
滑出了半张崭新的百元钞票一角。借着桥洞外昏黄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我清晰地看到流浪汉抬起接袋子的那只手，手背上有一块十分显眼的、星形的烫伤疤痕。
风雨声中，张明远另一只手臂紧紧搂着一个棕色的牛皮笔记本，仿佛那是极其重要的东西，
封面的右下角，似乎有一个手刻的“林”字，笔画略显潦草。幻象如同被掐断的信号，
戛然而止。我猛地抽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指尖还残留着死者皮肤那砭人肌骨的冰凉。
再定睛看向张明远，他瞳孔中的幽蓝光晕已经彻底消散，所有异常的颤动也停止了，
尸体恢复了一动不动的最初状态。只有那根天蓝色的纤维，依旧固执地粘在他的小指指腹上。
像一个无声却尖锐到刺耳的求救信号。一个无法忽视、不容销毁的物证。
第二章 报告会上的硝烟第二天的尸检报告会，在小会议室举行。空调温度打得极低，
冷风吹得人手背发凉，但气氛比温度更冷。科长王建国坐在主位，
把他那个银灰色的金属保温杯往实木会议桌上重重一墩，杯盖弹开时溅出几滴深褐色的浓茶，
在光洁的桌面上留下醒目的污渍。“张明远的案子，到此为止。结论很明确，心源性猝死。
家属已经签了字，同意下午就火化。”他说话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在座的所有人，但最后，
那眼神像两枚冰冷的铁钩，牢牢钉在我身上，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林墨，听说你昨晚在太平间忙到凌晨三点？很辛苦啊。怎么样，除了报告上写的，
没发现什么别的……特别的情况吧？”我放在桌下的手，
捏紧了口袋里那枚边角早已被磨得柔软的三角形平安符——这是奶奶多年前去寺庙为我求的，
是我为数不多的慰藉。“有问题。”我迎着他的目光，
将面前那份自己撰写的初步报告向前推了推，指尖精准地点在“胃内容物检测”那一栏。
“这里显示，有未完全消化的地西泮成分残留，初步估算剂量远超正常治疗标准三倍以上，
这足以引起严重的呼吸抑制。”我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然后翻到物证记录页，“另外，
在死者左手小指指甲缝内及指腹，发现数根天蓝色合成纤维。经初步比对，
其材质与市立医院三天前因楼顶漏水，
紧急从仓库调拨用于覆盖仪器的那批特供防水布成分高度一致。”我抬起眼，
视线扫过王建国，然后落在略显骚动的人群中：“而根据后勤记录，暴雨当天，
有权限直接接触并分配那批新到的特供防水布的人员，除了后勤科的王科长本人，
就只有当时值班的……”我刻意顿了顿，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急诊科护士长，李娟。
”会议室里瞬间落针可闻，只剩下空调压缩机沉闷的嗡鸣，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低吼。
王建国放在保温杯上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失去了血色，指节根根凸起。“林墨，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办案要讲证据，要严谨！仅凭几根来历不明的纤维，
和一份还需要复核的胃内容物报告，你就想推翻‘心源性猝死’的结论，指认他杀？
这是不是太……主观臆断了？”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砰”一声被推开，
鉴证科的新人小李手里扬着几张刚打印出来的报告纸，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脸上带着兴奋和紧张的红晕。“来了！林姐！结果出来了！”他顾不上礼节，
直接将报告递到我面前，然后转向所有人，大声宣布，
“从死者手指上提取的天蓝色纤维表面，成功分离出微量皮屑组织！
DNA比对结果刚刚确认——与目前处于失踪状态的护士长李娟的存档DNA样本，
完全匹配！”他喘了口气，继续补充：“我们紧急复核了医院内部的监控录像！可以确认，
张明远行长入院当天，护士长李娟曾以更换床单、测量体温等理由，三次进入其病房，
每次停留时间虽短，但监控清晰显示，她其中两次都手持个人物品，疑似携带了杯状容器！
”王建国的脸色，在这一连串的证据面前，终于彻底阴沉下来，黑得能滴出水。
整个会议室一片哗然。我紧紧盯着他，注意到他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摩挲着那个保温杯，
手腕从衬衫袖口露出来一截——那里，有一块浅褐色的、边缘清晰的陈旧疤痕。
那疤痕的形状……竟与我在张明远死亡幻象中看到的、那个桥洞下流浪汉手背上的星形烫伤，
有着惊人的相似！几乎同时，颅腔内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毫无情感地宣告：“首例非正常死亡案件‘张明远案’关键证据链确认，逻辑闭环达成。
案件标记为‘已破解’。”“奖励结算中……解锁被动感知技能：亡者之眼。
效果：有较低几率被动触发与死者相关的、其临终前最强烈或最执念的视觉记忆片段。
”第三章 太平间的诅咒与值班室的杀机接下来的半个月，
市立医院的太平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不祥的阴影所笼罩。冰柜的指示灯明明灭灭，
像是某种不安的暗示。接连送来的五具尸体，
晰地印着“意外”——急性哮喘发作、酒精中毒过量、失足坠楼……程序上看不出任何破绽。
然而，每当我在深夜里独自靠近这些冰冷的躯体，准备进行常规核查时，
脑海中的系统便会发出尖锐的、只有我能听见的警报：“警告！检测到异常死亡能量残留！
环境怨念波动异常！他杀嫌疑率评估：高于92%！”一种强烈的直觉，或者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