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途火车在连绵的青山间穿行,车窗像一块巨大的荧幕,
不断切换着由深绿、浅翠和远处黛色山峦构成的画卷。
林静书将额头轻轻抵在微凉的车窗玻璃上,目光有些涣散。铁轨规律的“哐当”声,
像一首单调却有力的催眠曲,试图抚平她内心深处的褶皱。她已经五年没有回来了。
五年时间,足以让一个城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足以让一个人从青涩走向成熟,
甚至疲惫。静书便是后者。在北京那座巨大的钢铁丛林中,她像一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
在广告公司没日没夜地旋转,追逐着所谓的梦想和成功。然而,当熬夜成为常态,
当创意枯竭被甲方的苛责取代,当人际关系的复杂让她心力交瘁,
她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虚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病愈后,
她递上了辞呈,几乎是逃离了那座光鲜亮丽却令人窒息的城市。背包里,
除了一些简单的行李,就是母亲接连不断的电话催促。“静书啊,回来歇歇吧,乡下空气好,
养人。”母亲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静书知道,自己疲惫的状态,
早已通过电话线传达到了千里之外的母亲心里。故乡小镇有个诗意的名字——云溪镇。
因一条穿镇而过、清澈见底的云溪而得名。记忆中的云溪镇,是慢悠悠的,时间是黏稠的,
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不像北京,时间是被切割成碎片,然后被高速运转的齿轮碾过,
带着焦灼和尾气的味道。火车缓缓停靠在小小的站台上。站台依旧简陋,斑驳的水泥柱,
锈迹斑斑的顶棚,与五年前别无二致。静书拖着行李箱走下火车,
一股混合着泥土芬芳和植物清香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将积压在肺里的都市尘埃全部置换出来。“静书!这儿呢!
”一个熟悉而洪亮的声音响起。静书抬头,看见母亲正用力地朝她挥手。几年不见,
母亲的白发又多了些,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但精神看起来很好,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父亲站在母亲身后,依旧是不多言的样子,只是默默地接过她手中沉重的行李箱,
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妈,爸,我回来了。”静书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一刻,
舟车劳顿的疲惫似乎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踏实的安全感。回家的路,
是那条熟悉的乡村公路,两旁是整齐的稻田,绿油油的秧苗在微风下泛起层层波浪。
偶尔有骑着摩托车的乡邻经过,都会放慢速度,热情地和父母打招呼,
然后好奇地打量几眼静书,笑着说:“哟,静书回来啦!城里姑娘就是不一样,更俊了!
”这种质朴的问候,让静书感到既亲切又有些疏离。她确实已经离开太久了。
家里的老房子还是老样子,白墙黛瓦,院子里那棵老桂花树枝叶繁茂,投下大片阴凉。
母亲早已收拾好了她以前的房间,床单被褥散发着阳光晒过后的暖香。
一切仿佛都停留在她离开的那天,只是书桌上多了几张她寄回来的在北京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笑容灿烂,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晚饭是母亲精心准备的家常菜,
清炒时蔬、腊肉炖笋、溪里捞的小鱼小虾,都是最新鲜的食材,
味道是任何高级餐厅都无法比拟的。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气氛温馨。
父母很默契地没有过多追问她辞职的具体原因和工作上的不如意,只是不停地给她夹菜,
说着镇上的趣闻轶事。“对了,静书,你还记得陈老师吗?”母亲忽然说道。“陈老师?
当然记得,我小学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
”静书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清瘦、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戴着一副老花镜的身影。
陈老师是镇上公认的学问人,对学生极其负责,静书的文学启蒙,
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陈老师的鼓励。“陈老师退休好几年了,身体不大好,
一个人住在镇子东头的老屋里。他前阵子还念叨你呢,说你是他教过的最有灵气的学生。
”母亲叹了口气,“唉,也是个倔老头,儿女都想接他去城里住,他死活不肯,
说离不开他的那些书和云溪。”静书心里一动。陈老师,可以说是她童年时代的一盏灯。
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相对匮乏的小镇,是陈老师为她打开了文学世界的大门,
让她知道除了眼前的稻田溪流,还有一个更广阔、更丰富的精神家园。
她决定明天就去看看陈老师。夜晚的云溪镇格外宁静,
只有偶尔的几声犬吠和不知名虫儿的鸣叫。静书躺在熟悉的床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心中百感交集。归来的安心与对未来的迷茫交织在一起。她不知道这次归乡是短暂的休憩,
还是长久地停留。她只知道,此刻,她需要这片土地的温度来疗愈自己。
第二章:溪畔书屋第二天一早,静书便提着母亲准备的一些新鲜蔬菜和水果,
循着记忆往镇东头走去。陈老师的家很好找,就在云溪畔,一座独门独院的老房子,
院墙爬满了郁郁葱葱的爬山虎。院门虚掩着,静书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院子里,
一个清瘦的老人正背对着她,弯腰整理着墙角的一排花草。听到动静,老人直起身,
转过身来。正是陈老师。他比静书记忆中更显苍老,头发几乎全白了,背也有些佝偻,
但那双透过老花镜片的目光,依然清澈、睿智。“您找谁?”陈老师眯着眼,
一时没认出静书。“陈老师,是我,林静书。”静书快步上前,声音有些激动。“林静书?
”陈老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哎呀!是静书啊!你回来了!快,
快进来坐!”他放下手中的小铲子,热情地招呼静书进屋。屋子里的陈设简单而古朴,
最多的就是书。靠墙立着几个巨大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书籍,
有些甚至还是线装本。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纸张和墨香。阳光从木格窗棂照射进来,
在布满划痕的老旧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师,您身体还好吗?”静书关切地问。
“老毛病了,不碍事。”陈老师摆摆手,给静书倒了一杯清茶,“倒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在北京发展得不错吧?”面对自己敬重的老师,静书没有再掩饰。
她将自己的困惑、疲惫、以及对城市生活的疏离感,娓娓道来。陈老师静静地听着,
不时点点头,没有打断,也没有轻易给出评价或安慰。待静书说完,陈老师沉吟了片刻,
指着满屋子的书说:“静书啊,你看这些书。
它们记录着古往今来无数人的智慧、悲欢和思考。人这一生,总会遇到迷惘的时候,
就像在雾中行船。有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急于找到彼岸,而是先停下来,看清自己的内心。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也很喧嚣。喧嚣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他顿了顿,
继续说:“你回来得好。云溪镇虽然小,但能让你静下来。我们这云溪水,
千百年来就这么静静地流,不急不躁,却能滋养一方水土,汇入大江大河。人呐,
有时候也得学学这溪水。”老师的话,像一股清泉,缓缓流入静书干涸的心田。
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老师,您这么多书,就自己看,太可惜了。
”静书环顾着四周的书架,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现在镇上很多孩子放了学,
不是看电视就是玩手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么多好书。您有没有想过,把这些书利用起来,
比如,办一个小小的书屋?”陈老师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我也想过。
可是,我这把老骨头,精力不济了。而且,这老房子,年轻人嫌旧,不愿意来哦。
”“我可以帮忙啊!”静书脱口而出,“我这次回来,正好有时间。
我们可以把这里收拾一下,布置得温馨些,面向镇上的孩子和喜欢看书的人开放。不图赚钱,
就当是个公益的阅读空间。”这个想法让静书自己都感到有些兴奋。在都市工作中,
她策划过无数光鲜亮丽的项目,
但似乎都没有眼前这个小小的、朴素的设想让她感到如此有意义。
陈老师看着静书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欣慰地笑了:“好啊!静书,你这个主意好!
老师支持你!这些书,能遇到更多的读者,才是它们最大的价值。”说干就干。
静书的行动力被激发了出来。她先是征得了父母的同意,然后开始着手规划。
她测量了屋子的尺寸,画了简单的草图。陈老师的院子不小,除了主屋,
还有一间闲置的厢房。静书决定把主屋保持原样,作为陈老师的起居室和藏书室,
而将厢房和院子改造为书屋的阅读区。接下来的日子,静书忙碌起来。她请父亲帮忙,
修补了厢房有些漏雨的屋顶,粉刷了墙壁。母亲贡献出一些闲置的旧家具,
经过擦洗和重新布置,焕发出别样的韵味。
静书又去镇上的杂货店买来了淡雅的窗帘、舒适的坐垫和几盆绿植。最大的工程是整理书籍。
陈老师的藏书种类繁多,从经典名著到地方志趣,从自然科学到儿童绘本,杂乱无章。
静书按照年龄和类别,耐心地将它们分类、编号、上架。
她还特意开辟了一个“儿童阅读角”,铺上了软垫,摆放了几个可爱的抱枕。
镇上的乡亲们听说陈老师要办书屋,都觉得很新鲜,纷纷过来看热闹。
有的送来家里闲置的桌椅,有的送来自己种的花草点缀院子,
还有几位手巧的阿姨帮忙缝制了窗帘和坐垫套。这种邻里间互帮互助的温情,
让静书深受感动。她发现,在这个看似封闭的小镇,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如此紧密和真诚。
在这个过程中,静书也慢慢放下了在北京养成的焦躁和功利心。她不再追求效率和结果,
而是享受每一个细节的过程。打磨一块旧木板,擦拭一本旧书的灰尘,修剪一盆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