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与其说是房舍,不如说是一片依着陡峭崖壁开凿出来的石窟群。
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烂以及汗水混合的味道。
灵气虽然比外界浓郁,却驳杂不纯,带着一股地下深处的阴寒之气,长期在此劳作,对低阶修士的修为非但无益,反而有害。
石窟内外,人影绰绰,皆穿着灰色的杂役服,个个面色疲惫,眼神麻木,如同工蚁般机械地忙碌着。
有的在挥动特制的沉重铁镐,开采着崖壁中蕴含的少量“寒铁矿”——这是炼制执法宗刑具和制式武器的材料;有的在推着巨大的石磨,研磨一种带有***性气味的“蚀骨草”,用于制作审讯药水;还有的在清洗着堆积如山的、沾染血污的宗门服饰……每一项工作,都枯燥、繁重且毫无技术含量。
押送陆西沉的刘执事,将他带到一个满脸横肉、腰间挂着皮鞭的秃头壮汉面前。
此人是杂役房的管事,姓赵,筑基初期修为,据说是因为犯了错被贬到此地,性格暴戾,以折磨杂役为乐。
“赵管事,此人交由你看管。”
刘执事面无表情地交代,“宗主要求,严加看管,一应言行,详细记录。”
说着,递过一枚玉简,里面记录了陆西沉的基本信息和武罡的命令。
赵管事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上横肉抖了抖,看向陆西沉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审视和残忍的光芒。
能被宗主亲自点名“关照”的杂役,可是稀罕物。
“刘执事放心,属下一定好好‘照顾’他。”
赵管事咧嘴一笑,露出黄黑的牙齿。
刘执事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赵管事上下打量着陆西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子,不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到了我这杂役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这里的规矩,就是干活!
往死里干!
完不成任务,鞭子伺候!
偷奸耍滑,鞭子加倍!
听懂了吗?”
陆西沉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畏惧和顺从:“懂了,懂了,赵管事,我一定好好干。”
“哼!”
赵管事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他的鬼话,随手一指不远处一个堆满了沾染暗红色污渍、散发着腥臭气的宗门制服的角落,“看到那些衣服了吗?
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全部洗干净!
用那边的寒潭水!
洗不干净,没饭吃!”
那堆衣服,起码有数百件,而且污渍顽固,显然是长期积累下来的。
寒潭水冰冷刺骨,蕴含阴寒之气,徒手清洗,用不了一天就能让普通杂役双手冻伤溃烂。
这明显是个下马威,甚至可以说是故意刁难。
周围的杂役们投来同情的目光,但没人敢出声。
在这里,同情心是奢侈品。
“洗衣服啊……”陆西沉看了看那堆“小山”,又看了看远处那个冒着丝丝寒气的深潭,脸上却不见愁苦,反而点了点头,“好的管事,保证完成任务!”
赵管事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反而有些意外,恶狠狠地补充道:“别想耍花样!
我会盯着你的!”
陆西沉不再多说,走到那堆脏衣服前,挽起袖子(虽然袖子本来就短),开始干活。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件件费力搓洗,而是先将所有衣服抱到寒潭边,一股脑儿全浸了进去。
“蠢货!
那样更洗不干净!”
有老杂役低声嘀咕。
然而,陆西沉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他站在潭边,双手随意地***冰冷的水里,既不像是在搓揉,也不像在施法,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嘴里似乎还在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诡异的是,潭水以他双手为中心,开始缓缓荡漾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那些顽固的血污、汗渍,竟如同活物一般,自行从衣物纤维上剥离下来,在水中化开、沉淀。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寒潭靠近他这一侧的水域,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污浊,而浸泡在水中的那些衣物,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洁净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用了什么法术?”
“不可能!
杂役房有禁制,除了基础力气,根本无法动用灵力!”
杂役们窃窃私语,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连一首冷眼旁观的赵管事,也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鞭子。
他确信没有灵力波动,但这景象又如何解释?
陆西沉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的反应,感觉差不多了,便将衣服一件件捞起,拧干(动作依旧懒散),然后走到晾晒区,慢悠悠地一件件挂起来。
整个过程,轻松得像是散步。
不到半天,那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全部清洗晾晒完毕,而且洁净如新!
赵管事脸色阴沉地走过来,检查了几件衣服,确实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盯着陆西沉,像是要把他看穿:“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陆西沉一脸无辜:“就这么洗的啊?
可能我比较有洗衣裳的天赋?
或者今天的水质特别好?”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赵管事,任务完成了,是不是可以开饭了?
我有点饿了。”
赵管事胸口一阵憋闷,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吃饭?
早着呢!
跟我来!”
他就不信邪了!
宗主让他“好好照顾”,他岂能轻易放过这小子?
赵管事带着陆西沉来到一处正在开采寒铁矿的矿洞前。
洞内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石粉和金属的味道。
“看到那些矿镐了吗?”
赵管事指着一堆锈迹斑斑、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铁镐,“你的新任务,今天之内,用这些矿镐,开采出三百斤寒铁矿石!
少一斤,鞭子十下!”
这个任务,对于无法动用灵力、仅凭肉身的杂役来说,几乎是不可完成的。
那些破旧的矿镐,效率极低,而且寒铁矿脉坚硬异常。
“哦,挖矿啊。”
陆西沉拿起一把矿镐,掂量了一下,皱了皱眉,“这工具也太差了,影响效率啊。”
“少废话!
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挨鞭子!”
赵管事狞笑。
陆西沉叹了口气,扛起矿镐,慢吞吞地走进矿洞。
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看着坚硬的岩壁,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用手摸了摸岩壁,又敲了敲,侧耳听了听回声。
然后,他举起矿镐,看似随意地、有气无力地朝着岩壁某个点敲了下去。
“铛!”
一声轻响,不是金属撞击岩石的刺耳声,反而有点像是敲碎了某种脆壳。
紧接着,令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以他敲击的那个点为中心,一片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开来,然后“哗啦”一声,一大片岩石连同里面包裹的寒铁矿石,竟然自行脱落了下来!
这一堆,粗略估计,就不止三百斤!
陆西沉放下矿镐,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洞口方向喊道:“赵管事!
挖好了!
你来验收一下?”
赵管事冲进矿洞,看着地上那一大堆品质上乘的寒铁矿石,又看了看岩壁上那个规则的凹陷,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检查了矿镐,依旧是那把破镐头。
他感受了周围,依旧没有灵力波动。
“你……你……”赵管事指着陆西沉,手指都在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己经不是天赋能解释的了,这简首是邪门!
陆西沉一脸坦然,甚至带着点完成任务后的轻松:“管事,没问题的话,我能去吃饭了吗?
这次真饿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杂役房。
“听说了吗?
新来的那个陆西沉,邪门得很!”
“洗衣服跟变戏法似的,挖矿一镐头下去顶别人干十天!”
“赵管事脸都气绿了!”
“难道他是……福星转世?”
陆西沉,这个被宗主“特别关照”的降徒,在进入杂役房的第一天,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样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反而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赢得了“福星”的称号,也引起了更多暗中的关注。
而此刻,我们的“福星”陆西沉,正坐在杂役房简陋的食堂里,对着面前寡淡的菜汤和硬得像石头的馒头发愁。
“唉,果然……新单位的食堂,味道和八分派一样让人失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