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城门吏往地上啐了一口。他看着那个从北边过来的人。
那人半张脸的皮肉皱巴巴地黏在一起,看着就像被火燎过,另一条腿也是瘸的,每走一步,
都在干黄的土路上拖出一条难看的弧线。他身上那件破烂的麻衣,
混着一股牲口棚和血腥气的味道。我没有理会那些目光。我一手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
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衣衫之内,是一块石头。一块能换回我和柳莺莺下半辈子的石头。
三年了。血泪川的罡风没能吹断我的骨头,塌方的矿道没能把我活埋,
监工浸了盐水的鞭子抽在背上,也没能让我倒下。因为我心里头,装着一个人。
一想到柳莺莺,我就觉得北境的冰雪也不那么冷了。我想象着她看见我时,会先愣住,
然后哭着扑进我怀里,捶打我的胸膛,骂我为什么才回来。到那时,
我就把这块赤髓母晶掏出来。我要在云州城给她买下最大的宅子,请全城最热闹的班子,
用十六人抬的大轿,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穿过熟悉的南街口,再往前就是她家的小院。
我的脚步却停住了。望月楼。云州城最气派的酒楼,一顿饭就要花掉采石匠半年的工钱。
柳莺莺就站在楼门口。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绫罗,是我从未见过的料子,
头上戴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轻笑,晃得我眼睛发疼。她的身子,正依偎在一个锦衣公子的怀里。
那公子哥的手,就放在她的腰上。柳莺莺也看见了我。她脸上的笑容,
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就僵住了。紧接着,那份僵硬变成了纯粹的惊愕,
然后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些许慌乱。她浑身一激灵,从那锦衣公子的怀里挣了出来,
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锦衣公子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我,眉头皱了起来。“莺莺,这是谁?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打量。柳莺莺的脸色变得煞白,她连忙又贴了回去,
挽住那公子的手臂,声音又甜又腻。“不认识的,裴少。许是哪里来的乞丐,冲撞了您,
我这就让他滚。”她说完,看也不看我,只对身边的丫鬟递了个眼色。那丫鬟得了令,
从怀里摸出一小串铜钱,走到我面前,扔在了我的脚下。叮当几声,听在我耳朵里,
不亚于几记响亮的耳光。丫鬟扬着下巴,学着主子的腔调。“哪来的叫花子,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滚远点,别脏了我们小姐和裴少的眼。”铜钱在地上滚动,
沾满了尘土。我拄着木棍的手,确实不自觉地攥紧了。我看着她,喉咙里又干又涩,
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三年的思念,三年的九死一生,此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她终于肯正眼看我了。从她的眼神里,我只读出冰冷的嫌弃和催促,好像多看我一眼,
她那身华服就会被我弄脏。见我杵着不动,她眼中的不耐烦更重了。
她从裴子昂的怀里探出半个身子,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刺得我耳朵生疼。“还愣着做什么?
”“你这副鬼样子,就算是我家的狗看门,都嫌晦气。”2周围的哄笑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淹没了我。我听不清他们在笑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整个世界都模糊了,
只剩下柳莺莺那张厌恶的脸,和她嘴里吐出的那句“晦气”。裴子昂搂着她,
像是在看一出有趣的戏。他低头在柳莺莺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便又笑了起来。那笑声,
比监工的鞭子抽在背上还要疼。我挪动脚步,转身。每一步,
那条残废的腿都在地上划出难堪的痕迹。我没有捡起地上的铜钱。那是她最后的施舍,
我不要。身后,丫鬟的声音追了过来。“哎,你这乞丐,钱都不要了?
”接着是人群更大声的嘲笑。我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云州城这么大,却没有一个我可以去的地方。从前的家,早就为了凑钱给我去血泪川,卖了。
我顺着记忆,走到了城南的柳溪边。溪边有一棵老柳树。三年前,就是在这里,
柳莺莺把她亲手编的同心结挂在我的脖子上。她说,庚哥,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她说,
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一辈子不分开。风吹过柳条,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在我听来,
满是嘲笑。我在树下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那块石头。赤髓母晶。它在昏暗的天光下,
依然透着一层淡淡的血色光芒。我用半条命换回来的东西。我曾以为,它能换回我们的未来。
原来,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不远处,几个洗衣的妇人正在闲聊。
她们的声音顺着风飘了过来。“听说了吗?望月楼的裴大少爷,快要定亲了。”“可不是嘛,
就是那个柳莺莺,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下子就得了裴少的青睐。”“我听说啊,
她刚来云州城的时候,可没现在这么风光。还是靠着一笔横财,才打点了关系,
挤进了那些夫人的圈子,最后才认识了裴少。”“什么横财?
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路吧。”“谁知道呢,反正人家现在是飞上枝头了。”一笔横财。
我的心猛地一沉,疼得厉害。我死死盯着手里的赤髓母晶。三年来,我每次挖到碎晶,
都会托人换成银票寄回来。我让她存着,等我回来用。原来,我的血汗钱,
成了她攀附权贵的梯子。我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胸口发疼,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真是个傻子。一个天底下最大的傻子。我举起手里的赤髓母晶,想要将它砸碎,
将这个笑话彻底了结。可手举在半空,却怎么也落不下去。这是我用命换的。
我凭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毁了它?怒火和绝望在我胸口乱撞。我猛地站起身,
因为用力过猛,身体一个踉跄,撞在了旁边的岩石上。手里的赤髓母晶脱手而出,
磕在了坚硬的岩石角上。“咔”的一声脆响,一小块碎片崩了下来。我顾不上捡,
只觉得手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刚才撞在岩石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一些红色的晶石粉末,恰好落在了伤口上。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剧痛从伤口处传来。
那痛感比瘴气腐蚀皮肉还要强烈百倍。我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可这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疼痛就消失了,转而是一种酥麻的痒意。
我低头一看,顿时愣住了。那道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
翻卷的皮肉长了回去,鲜血也止住了。不过片刻,伤口就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那道红痕。皮肤光滑,
没有一丝疤痕的触感。我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那块崩掉一角的赤髓母晶。
原来……这东西的用处,不止是换钱。我慢慢地蹲下身,捡起那块碎片。然后,我抬起头,
看向浑浊溪水里自己的倒影。那半张被瘴气毁掉的脸,丑陋不堪。我的手,
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我将那块小小的碎片,紧紧攥在手心。良久,我对着水中的倒影,
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低声开口,声音嘶哑,听着像砂纸在摩擦。“柳莺莺,
裴子昂。”“你们等着。”3我用颤抖的手,将那红色的粉末,一点一点地,
涂抹在我那半张毁掉的脸上。粉末接触到烂肉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剧痛炸开。
像是无数烧红的钢针扎进血肉,再狠狠地搅动。我咬紧牙关,身体蜷缩成一团,
喉咙里发出野兽似的低吼。汗水浸透了我的破衣,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
我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上,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感渐渐退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麻痒。
我撑起身体,爬到溪水边。水中倒映出一张脸。一张完整的、属于我的脸。
坑洼的疤痕消失了,溃烂的皮肉重新生长。皮肤甚至比三年前更加光洁。只是那双眼睛,
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里面没有了期盼,没有了温情。
只剩下在血泪川三年都没能化开的冰冷。这张脸,柳莺莺没资格再看。这条命,
是回来讨债的。我在城南的杂市买了一套最普通的青布短衫。又花了几文钱,找了个剃头匠,
将纠结的长发剃掉。铜镜里的男人,陌生又熟悉。我需要钱,第一笔钱。
云州城最大的当铺是“通源宝”,也是裴家的产业。我不会去。我绕了几条小巷,
找到一家名为“济世堂”的老药铺。药铺的掌柜是个山羊胡老头,正眯着眼打盹。
我敲了敲柜台。他睁开眼,瞥了我一眼,又闭上了。“抓药去那边排队。”我没有动。
我从怀里掏出那块赤髓母晶,用布包着,只露出一角,推到他面前。那一抹异样的红色,
让他的眼皮跳了一下。他再次睁开眼,这次,眼神里没有了睡意。他拿起晶石,凑到眼前,
又放到鼻下闻了闻。他的手抖了起来。“你……你这是从哪里得来的?
”“你不用管从哪里来。”我的声音很平静。“我只要一百两银子,用它做抵押。一个月后,
我拿一百二十两来赎。”山羊胡老头死死盯着我。“一百两?这东西,
就是一千两、一万两也值!你为何……”“我只要一百两。”我直接打断了他,“给我现银。
”他看了我很久,最终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但老朽有个条件,
日后若有这等成色的药材,必须先卖给我济世堂。”我拿着一百两银票走出了药铺。
我在城西租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又去济世堂买了一堆最常见的草药和瓷瓶。一切准备就绪。
我关上院门,从赤髓母晶上,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点粉末。那粉末比最细的面粉还要细腻,
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我将其与捣烂的草药膏体混合,均匀地分装在十个小瓷瓶里。
做完这一切,我没有急着去售卖。我去了城里的佣兵驿站。那里每天都有为了生计搏命的人,
也每天都有人带着一身伤回来。一个叫“铁牛”的壮汉,是佣兵里出了名的人物。
他三天前接了个护送任务,被山匪的淬毒匕首划伤了胳膊。裴家的药铺看过了,
城里最好的大夫也请了。都说这条胳膊废了,只能截掉。我找到他的时候,
他正坐在驿站的角落里喝着闷酒,胳膊上缠着发黑的布条,散发着恶臭。
我将一个小瓷瓶放在他桌上。“想保住你的胳膊,就用了它。”他抬起浑浊的眼睛,
看了我一眼。“你是谁?裴家的人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来骗钱了?”“我不是裴家的人。
”我说。“药免费送你,用不用随你。”说完,我转身就走。第二天,
整个佣兵驿站都炸开了锅。铁牛的那条差点被砍掉的胳膊,好了。不但腐肉尽去,
长出了新肉,甚至连疤都没留下一道。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
半天之内就传遍了云州城的各个角落。我院子的门,被人敲响了。我打开门,外面站满了人。
有佣兵,有镖师,有富商的护卫。他们的眼神,炙热得要把我吞了。我的药,
一瓶卖二十两银子。比裴家最贵的“金疮灵”还要贵上十倍。但不到半个时辰,
我带来的五十瓶,被抢购一空。接下来几天,我每天只卖一百瓶。来买药的人踏破了门槛,
甚至有人为了一个购买的次序大打出手。云州城里,人人都在谈论一个姓石的先生,
和他那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药。而裴家最大的药铺“回春阁”,据说已经三天没开张了。
这天傍晚,我清点完当天的银子,正准备关门。一个穿着华贵丝绸,却面色焦急的管事,
带着两个下人堵在了门口。“请问,您就是石先生吗?”我点点头。
“我家少爷想请先生过府一叙,价钱好商量。”管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恭敬地递过来。
我看着银票上的印鉴。“裴府?”管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正是。”4我看着那张银票。
一百两。裴家的印鉴,红得刺眼。我没有接。“我卖药,不卖人。”我的声音很平,
听不出什么情绪。管事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大概没想过,有人会拒绝裴家的邀请。更没想过,
有人会拒绝一百两银子。“石先生,我家少爷只是想交个朋友。”“你的药,我收钱。
你家少爷的朋友,我不当。”我把门板推过去一半。管事的脸色变得难看。他收回银票,
塞进袖子里。“石先生,话我已经带到了。告辞。”他甩下这句话,带着人走了。
我关上院门,把门栓插好。院子里很静,只有几声虫鸣。我走到水缸边,
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脸。这张脸,已经完全愈合了。没有疤痕,甚至比三年前更平整。
可我知道,这张皮囊之下,是什么东西。裴子昂。他终于坐不住了。但他没有亲自来。
他派人送钱,是试探,也是一种施舍。他想看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石先生”,
骨头有多硬。夜色渐渐深了。我点亮屋里的油灯,豆大的火光摇曳。我拿出怀里的赤髓母晶,
它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血色光泽。我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粉末。就在这时,
院门处传来轻微的响动。不是敲门。是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地刮着门板。一下,又一下。
我收起晶石,走到门后。“谁?”外面没有回应。只有那刮门的声音停了。接着,
是一个女人压抑的哭泣声。这个声音,我化成灰都认得。我拉开门栓。门外,站着柳莺莺。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外面罩着轻纱。头上戴着几件精致的珠钗,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她脸上画着淡妆,但已经被泪水冲花了。整个人看上去,楚楚可怜。她看到我,
看到我这张完好无损的脸,愣住了。眼睛里先是震惊,然后是难以置信。“庚……庚哥?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往前一步,想抓住我的手。我退后一步,避开了。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庚哥,真的是你……你的脸……”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还是没说话。我们就这样在门口对峙着。夜风吹过,吹动她身上的纱衣。她终于撑不住了。
双腿一软,跪在了我面前的地上。“庚哥,我对不起你!”她的额头磕在青石板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打着自己的脸。
“你走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盼你回来。
”“可是……可是裴子昂那个畜生……”她的声音哽咽。“他……他看上了我,
用我爹娘的性命威胁我……”“我没办法,我只能跟他……”“他说你在北境早就死了,
尸骨都找不到了!”“我信了……庚哥,我真的信了……”我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毫无波澜,就跟在听一个不相干的故事一样。她抬起头,
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只要你能解气,
让我做什么都行!”她膝行几步,想来抱我的腿。“你以为我过得好吗?
我每天都活在煎熬里!”“裴子昂根本不把我当人看,他只是在玩弄我!
”“我现在看到你的神药,看到裴家被你弄得焦头烂额,我心里高兴啊!”“庚哥,
你是回来报复他的,对不对?”她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狂热。“让我帮你!庚哥,让我帮你!
”“我知道他很多事,我知道他的生意,我知道他见不得光的勾当!
”“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只要能让你消气,只要能扳倒那个畜生!”她说的每个字,
都饱含“深情”。她哭得梨花带雨,身体都在发抖。任何一个男人见了,恐怕都会心软。
我俯下身。伸出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她的皮肤还是那么光滑。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会说话。我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我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起来吧,
地上凉。”我说。她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我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的身体很轻,也很软。她顺势靠在我身上,把头埋进我怀里,放声大哭。我没有推开她。
我只是抬起头,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哭了很久,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庚哥,你……你原谅我了?”我松开她,退后一步,与她保持距离。
我看着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你说,你想帮我对付裴子昂?
”5柳莺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神情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连连点头,声音急切。“想!
我当然想!只要能让他不好过,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表态还不够。她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翠绿的镯子,又从头上拔下一支金簪。
这些东西,任何一件都比我当年送她的所有东西加起来都贵重。她把首饰塞进我手里。
“庚哥,这些都是那个畜生给我的,我看着就恶心!”“你拿去,都拿去!
我一分一毫都不想再要他的东西!”她的动作很用力,仿佛那些东西烫手。
我掂了掂手里的金簪。很沉。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家吃用一年。“就这些?”我问。
柳莺莺愣住了。“庚哥?”“裴子昂给你的,应该不止这些吧。”我的语气很平淡,
听不出喜怒。“望月楼那一身衣服,今天戴的耳坠,你住的宅子,伺候你的下人。”“这些,
你都不要了?”柳莺莺的脸色白了一下。她咬着嘴唇,眼泪又开始打转。
“我……我都可以不要!只要能离开他,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把金簪和镯子放回她手心。“不用。”“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
”她不解地看着我。“庚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我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裴子昂这个人,做事很小心。”“你突然跑出来,他会不起疑心?
”“你身上所有东西都没了,空着手,他会相信你是真心实意地离开?”我停下脚步,
回头看她。“你要做的,不是丢掉这些东西。”“而是像以前一样,待在他身边。
”柳莺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不……庚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不想再看到他!
我一刻也不想!”她冲过来,想抓住我的胳膊,被我侧身躲开了。
“这是你唯一能帮我的地方。”我说。“留在他身边,看着他。”“看他见了谁,说了什么,
做了什么。”“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她呆立在原地,像是没听懂我的话。
过了很久,她才颤抖着问。“你要我……监视他?”“你可以选择不做。”我说完,
便不再理她,径直走向屋子。身后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我做!庚哥,我做!
”我推开门的手顿了一下。“每天申时,城南的旧茶楼,会有人等你。”“把你知道的,
告诉他。”第二天,我没有再见柳莺莺。第三天,也是。到了第四天申时,
我的人在旧茶楼收到了第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裴子昂未来几天会见的客人名单,
还有他名下一间绸缎庄的盘账日期。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消息。又过了三天。第二张字条来了。
这次的内容详尽了一些。裴子昂暗中收购了一批来自西域的马匹,藏在城外的庄子里,
准备转手卖给城主府。这个消息有点用处。我让人去查了。确有其事。
我开始给她传递一些指令。让她在裴子昂的书房里,换掉一盆兰花。让她在裴子昂的茶里,
加一味无害的甘草。她都照做了。她似乎觉得,自己重新取得了我的信任。
她传来的消息也越来越有价值。甚至有一次,她附上了一份裴家商队出城的路线图。
这天晚上,她没有通过茶楼,而是直接找上了我的住处。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
但眼睛里有光。“庚哥,我查到了一个大消息!”她压低声音,神情紧张又兴奋。
我给她倒了杯水。“裴子昂最近在跟城主护卫队的冯都尉接触。
”“好像是要谈一笔药材的大生意。”“这笔生意他跟了很久,要是成了,
裴家未来三年的用度都不愁了!”我端着茶杯的手,没有动。“城主护卫队的生意,
一直是他家的。”“不一样!”柳莺莺急切地说。“这次要的是一批很珍稀的伤药,
数量极大,是给护卫队换装新添的特殊队伍用的!”“我听见他跟管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