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有窗外鹦鹉聒噪的“假货点心”,像魔音灌耳,一路跟着我回了家。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京城西市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我爹娘去得早,留了点薄产,加上我偶尔……嗯,用点不太上台面的小手段捞点外快,勉强够我糊口和维持这点狐假虎威的体面。
把画小心翼翼藏进床底的暗格里,我瘫在椅子上,只觉得身心俱疲。
赵珩抛出的两个问题,像两块大石头压在心里。
沈伯伯为什么突然急着嫁女?
张公子今天除了相亲还干了什么?
我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
沈伯伯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最近朝堂上……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风浪啊?
边关也还算太平。
至于张公子那个草包,他爹礼部侍郎张大人,好像……前段时间负责接待了南边来的使团?
难道跟这事有关?
我猛地坐首身体。
赵珩是靖王,掌管一部分军务和……密探?
他打听这些,绝对不是为了八卦!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我好像不小心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
赵珩那厮,分明是拿我当枪使,去探听他不好首接出面的消息!
“这个黑心肝的狐狸!”
我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可骂归骂,把柄在人手里捏着,我能怎么办?
三日内打听不到消息,我的“假货”面目就要在凌霜面前曝光,到时候……我打了个冷颤,仿佛己经看到凌霜挥舞着她那根特制的包铁木棍追着我满街跑的景象。
不行!
绝对不行!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当务之急,是赶紧搞到消息。
凌霜那边是别想了,那丫头精得很,我稍微旁敲侧击她肯定警觉。
而且事关她爹,她未必肯说。
那就只能从别处下手了。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的男装,把头发束成普通小厮的模样,揣上几块碎银子,溜达到了礼部侍郎府邸后门附近的那条街。
这条街上有家茶馆,价格实惠,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更重要的是,侍郎府的一些下人,偶尔会偷懒来这里喝口茶、嚼嚼舌根。
我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茶,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果然,没坐多久,就听到隔壁桌两个穿着侍郎府下人服饰的婆子在闲聊。
“……可不是嘛,少爷这回可遭了大罪了,腿断了,嚎了半宿……唉,老爷也气得不轻,说是沈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我看是少爷自己不长眼!
你没听说吗?
少爷去沈家前,老爷特意交代了,让他务必把话带到,结果他倒好,见了沈小姐就忘了形,话没说完就被打出来了!”
“什么话那么要紧?”
“这我哪知道?
好像是南边……什么珠子……唉,上头的事,咱们哪清楚……”南边?
珠子?
我心里一动,竖起耳朵想听得更仔细些,但那两个婆子却压低了声音,转而说起府里哪个丫鬟和哪个小厮有染的八卦了。
南边的珠子……难道是南珠?
贡品?
礼部负责接待使团,跟贡品有关倒也说得通。
可沈伯伯是兵部尚书,跟贡品八竿子打不着啊?
线索太少,像一团乱麻。
我在茶馆泡了大半天,除了这点模糊的信息,再没听到更多有用的。
眼看日头偏西,只好悻悻起身回家。
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巷口,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猛地把我拽进了巷子深处!
我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尖叫,嘴巴却被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捂住了。
一股熟悉的、带着檀香和冰雪气息的味道笼罩了我。
赵珩?!
他把我抵在冰凉的墙壁上,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我。
巷子很窄,光线昏暗,我只能看清他近在咫尺的轮廓和那双在暗处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睛。
“嘘——”他低声警告,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耳畔,“别出声。”
我心脏砰砰狂跳,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姿势。
我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手臂传来的力量。
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呵斥声,似乎是官差在追什么人,很快又远去了。
巷子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我们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赵珩这才松开捂着我嘴的手,但另一只撑在墙上的手臂却没放下,依然把我困在他的气息范围内。
“你……”我惊魂未定,声音还有点抖,“你怎么在这儿?”
赵珩低头看着我,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但语气却带着惯有的嘲弄:“本王若不来,你打算在茶馆坐到打烊,就听来两句‘南边珠子’的废话?”
我心头一凛:“你跟踪我?!”
“是保护。”
他纠正道,嘴角似乎勾了勾,“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和蹩脚的打听消息的本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
我气结,想推开他,却撼动不了分毫,“那你倒是告诉我,‘南边珠子’到底什么意思?”
赵珩沉默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严肃:“不该你知道的,别多问。
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你只需要知道,沈家现在是个漩涡,离远点。
至于消息……暂时不用你打听了。”
我愣住了:“为什么?”
难道他找到别的渠道了?
还是……他良心发现了?
赵珩轻笑一声,带着点戏谑:“因为本王发现,让你去打听消息,风险比收益大得多。
万一你这‘假货点心’被人识破,顺手捏碎了,本王岂不是亏了?”
又是“假货点心”!
我气得抬脚就想踹他,却被他早有预料地用手格开。
“老实点。”
他警告道,身体又逼近了几分,几乎贴着我,“记住我的话,离沈家远点,最近京城不太平。”
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让我浑身不自在。
这种被完全掌控的感觉糟糕透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偏过头,嘴硬道。
“是么?”
赵珩的手指忽然抬起,轻轻拂过我的耳垂,带着一丝冰凉的触感,激得我浑身一颤。
“那你抖什么?”
我猛地转回头,瞪着他:“赵珩!
你别太过分!”
黑暗中,我似乎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
“这就过分了?”
他慢悠悠地说,“更过分的,你还没见过。”
说完,他忽然松开了我,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巷口的光线照进来,他又是那副慵懒矜贵的靖王爷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充满压迫感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觉。
“画,暂时放你那儿。
管好你的嘴和你的好奇心。”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转身,背对着我挥了挥手,“回去吧,最近晚上少出门。”
看着他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我腿一软,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心脏还在不争气地狂跳。
这个该死的男人!
每次出现都没好事!
吓唬我,威胁我,现在还……还动手动脚!
我摸了摸还有些发烫的耳垂,心里又气又乱。
他到底什么意思?
一会儿逼我打听消息,一会儿又说不用了?
让我离沈家远点?
难道沈家真的要出大事?
还有他最后那句话……更过分的?
他想干什么?
一堆问号在我脑子里盘旋,但有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赵珩这个煞神,我好像……真的惹上麻烦了。
而且,还是个***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