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门开了,裴寂安看到我爸,立刻挤出一个自以为是的、能够摆平一切的笑容,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叔叔,我给知微带了礼物赔罪,您让她出来见我一面,我哄哄她就好了。”
我爸接过了那幅画。
他爱好收藏,对名家画作颇有研究。
他拆开防水布,只看了一眼,便冷冷地开口:
“裴先生,这幅画是赝品。”
裴寂安的脸色瞬间变了:
“不可能!这是我托人从拍卖会高价拍下的……”
“我们时家,不收假东西,”
我爸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
“更不留虚情假意的人。”
说完,他将那幅假得可笑的“名作”塞回裴寂安怀里。
我妈微笑着走上前,语气客气却冰冷刺骨:
“裴先生,雨大,早点回去吧。知微累了,需要休息,以后都不需要你打扰了。”
大门在裴寂安错愕、难堪又恼怒的目光中,被无情地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4
我没什么胃口,晚饭没吃几口,便独自回了家里的画室。
妈妈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将杯子塞进我手里,担忧地坐在我身边:
“知微,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曾多么依赖裴寂安。
那不仅仅是爱,更是一个失明之人在无边黑暗中抓住的唯一浮木,是我世界的全部支点。
“妈妈知道你有多喜欢他,可正因为这样,才更怕你一时冲动,将来后悔。”
我的目光落在画架旁那个半成品的泥塑上,没有回答。
那是我失明后,裴寂安为了让我重新振作,第一次握着我的手,带我捏出来的东西。
冰冷的泥土在我的指尖被赋予温度,他的手掌曾那样温暖地包裹着我的手,引导着我感受每一寸起伏和轮廓。
他曾在我耳边低语:
“你看,知微,你的灵魂天生就属于艺术,黑暗也关不住它。别怕,有我。”
我还记得那个傍晚,他为我描述日落,从天边的第一抹绯红,到最后沉入地平线的万丈霞光,他的描述比我亲眼所见过的任何景象都更瑰丽。
他说: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我曾以为,这就是永恒。
可那双曾为我描绘过整个世界的手,那张曾温柔念诗的嘴,在今晚的镜子里,却组合成了一张令我作呕的脸。
曾经的誓言有多动听,此刻就有多讽刺。
人是会变的,我不怨恨他当年的真心。
那场大火,我把他从烧塌的横梁下拖出来,不仅救了他的命,也让他免于承担事故责任的牢狱之灾。
我的眼睛,就是代价。
裴家为了弥补,将他们集团筹备了三年、足以让他们市值翻倍的AI项目,无条件转让给了我家的公司。
我爸起初不愿接受这份过于沉重的“补偿”,但为了我,他最终还是签了字。
我爸常说,商场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这份天价的合同,早就买断了我的恩情,也买断了我那双眼睛。
这笔交易,早就两清了。
我们互不相欠。
我是一个画家,一个失而复明的画家。
我的世界重归绚烂,不再需要任何人来为我描绘色彩。
我的价值,在于我的双手和我的眼睛,而不是做谁的附属品,更不是谁用来彰显所谓深情的工具。
我转过头,用这双重获光明的眼睛看着妈妈,平静而有力地回答:
“妈,我想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是他,配不上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