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镇窝在山坳里,平日只有一条黄土路通向外头,这会儿早被雨水泡发了,烂糟糟的。
天阴沉得像是扣了一口黑锅,压得人喘不过气。
镇尾那间摇摇欲坠的茅屋里,萧凛睁着眼,没睡。
房顶漏得厉害,他拿了个破陶碗在炕沿接着,嘀嗒,嘀嗒,声音敲得人心烦。
空气里一股子土腥气和霉味混在一块儿,不好闻。
他睡不着,眼皮子跳得厉害。
傍晚时分,镇口李老栓家那头养了十年的黑狗突然发了疯似的对着西边山头狂吠,没多久就口吐白沫死了。
镇里几个老人脸色煞白,嘀嘀咕咕说着“山魈过境”、“不干净的东西来了”,早早封了门窗。
萧凛不信邪,但他惜命。
怀里揣着的那柄磨得锃亮的柴刀冰着他胸口皮肉,带来一丝粗粝的安全感。
突然——呜——!
一声绝不是风声的尖啸撕裂雨幕,刮得人耳膜生疼。
紧接着,是几声短促凄厉的惨叫,很快又被更大的混乱声响吞没。
狗吠、鸡飞、人嚎……还有某种沉闷的、像是重物砸烂骨肉的可怕声响。
萧凛猛地坐起,心脏撞得胸口发疼。
他蹿到窗边,手指捅破窗纸,往外窥去。
雨雾迷蒙,只看到几条黑影极快地窜动,速度快得不似人。
镇子中间似乎起了火,昏黄的光亮刚冒头就被雨水打灭,只剩下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混在雨气里弥漫开来。
不是山贼。
山贼求财,不会弄出这种动静。
是别的东西。
他缩回头,胸口剧烈起伏。
跑?
往哪儿跑?
外面黑灯瞎火,雨大风急,谁知道藏着什么。
留?
留就是等死。
念头电光石火间闪过。
他猛地扑到墙角,扒开几块松动的土砖,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干硬的饼子、几枚磨薄的铜钱,还有半本他爹留下的、画满了奇怪符号的破旧册子。
他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塞进怀里。
就在这时。
砰!
薄弱的木门连着门框被整个撞开,碎木飞溅。
一个东西堵在门口。
那不是人。
勉强有个西肢着地的形状,浑身覆盖着湿漉漉的、黑乎乎的短毛,一双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冒着嗜血的光。
嘴里滴淌着混着血丝的涎水,发出“嗬嗬”的低吼。
腥臭气扑面而来。
萧凛头皮瞬间炸开,想也没想,身体先于脑子动作。
他猛地抬手将接雨的破陶碗砸过去,身子就势往旁边一滚。
那怪物利爪一挥,陶碗碎成齑粉。
就这一瞬的空隙,萧凛己经滚到窗下,背后就是那扇破旧的支摘窗。
他不敢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撞开窗户,翻身扑了出去,重重摔在屋外的泥水里。
冷雨一激,他瞬间清醒。
屋里传来愤怒的咆哮和东西被砸烂的声响。
跑!
他手脚并用从泥水里爬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一头扎进密集的雨幕里,朝着镇外黑黢黢的山林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
身后,栖霞镇己沦为炼狱。
哭喊声、嘶吼声、咀嚼声混杂成一片,又被暴雨声掩盖大半。
火光零星闪动,很快熄灭。
冰冷的雨水糊住眼睛,胸口***辣地疼。
萧凛只是拼命跑,摔倒了立刻爬起来继续跑。
怀里的柴刀硌得他生疼,那半本册子被雨水浸湿,紧紧贴着他的皮肤。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不知道镇子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去哪里。
他只知道,不能停。
活下去。
必须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