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长孙女长曾孙女

长女长孙女长曾孙女

作者: 伞下的雨滴

其它小说连载

书荒的小伙伴们看过来!这里有一本伞下的雨滴的《长女长孙女长曾孙女》等着你们呢!本书的精彩内容:第一风起一九九四年农历八月十霜降刚北山坳里刮来的风就带了刀刃般的寒姜家老屋的土坯院墙被岁月啃噬得坑坑洼墙头枯死的狗尾巴草在风里瑟瑟发“哭!就知道哭!”奶奶陈桂香一边念叨一边把刚满周岁的姜荫摁在堂屋那张褪了色、边角露出黄色海绵的布面沙发沙发弹簧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孩子小小的身子随之晃了出乎意料地没哭出只是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茫然地望着屋顶发黑的椽子上挂...

2025-09-27 12:31:56

第一章 秋风起一九九四年农历八月十六,霜降刚过,

北山坳里刮来的风就带了刀刃般的寒气。姜家老屋的土坯院墙被岁月啃噬得坑坑洼洼,

墙头枯死的狗尾巴草在风里瑟瑟发抖。“哭!就知道哭!”奶奶陈桂香一边念叨着,

一边把刚满周岁的姜荫摁在堂屋那张褪了色、边角露出黄色海绵的布面沙发上。

沙发弹簧发出一声疲惫的呻吟,孩子小小的身子随之晃了晃,出乎意料地没哭出声,

只是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茫然地望着屋顶发黑的椽子上挂着的、沾满灰尘的蜘蛛网。

阳光透过木格窗上破损的塑料纸,投下几块晃动的光斑,正好落在孩子略显苍白的小脸上。

灶房里传来锅盖被搁在灶台上的声响,伴着奶奶愈发高亢的抱怨:“你爹娘在城里头忙,

把你留给我这老婆子……一天到晚光知道张嘴,真是操不完的心!”孩子的小嘴一瘪,

亮晶晶的泪花瞬间在眼眶里汇聚,眼看就要滚落下来。就在这时,院坝里传来脚步声,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斜刺里探进半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是二姨李秀英。

她裹着一件时兴的红黑格子呢子外套,额前的刘海被秋风吹得凌乱,

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像刚擦过的煤油灯,一下子刺破了屋内的昏暗和沉闷。“大娘,

您这又是跟谁置气呢?孩子这么小,她懂什么?”李秀英的声音清脆利落,

带着点儿从城里带回来的腔调。奶奶陈桂香愕然回头,看清来人,

脸色更加难看:“我当是谁,原来是二姑娘回来了。怎么,城里日子过腻歪了,

来看我老婆子的笑话?”李秀英没接话茬,目光落在沙发上的姜荫身上,眼神瞬间软了下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沙发前,弯腰仔细端详着孩子,语气也放柔了:“我们荫荫好着呢,

瞧这眼睛,多亮堂。”她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孩子的小脸。“好什么好!都满岁了,

话不会半句,路走不了一步,瞧那没精神的样子……”奶奶扭过脸,

对着空荡的墙壁继续抱怨。李秀英眉头一拧,心里来了气。她不再多言,

利索地从随身带着的人造革黑包里抽出一块厚实的棉布方巾,唰地一声在沙发上铺开。

然后上前,一把将懵懂的姜荫抱起,稳稳地放在方巾中央。只见她双手翻飞,对角一系,

打了个结结实实的结,转眼间就把小外甥女裹成了一个妥帖的“包裹”,背在了自己胸前。

“你……你这是干啥?”奶奶这才彻底反应过来,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惊愕和怒气。

“干啥?”李秀英挺直了腰板,声音不高,却像钉子一样楔进空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劲儿,

“您既然觉得操心,嫌她费粮食,我带走!省得在您跟前碍眼。我们老李家的姑娘,

不劳您费心!”“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建国回来我怎么交代?

孩子要是有个好歹……”“您就跟我姐夫说,”李秀英打断她的话,

用手紧紧护住胸前的“小包裹”,“孩子我先带去城里让我妈带几天,让他放心。

等他在城里站稳脚跟,再接孩子过去!”说完,她不再看奶奶那张气得发青的脸,

转身就跨出了门槛。院坝里晾晒的玉米棒子被风卷着滚了一地,沾满了黄土。

李秀英毫不在意,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玉米粒,快步离开了这个令人压抑的老屋院子。

布包里的姜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晕眩。她感受着二姨走路时规律的颠簸,

隔着厚厚的棉布,听见那“咚咚、咚咚”有力而急促的心跳声。

这股陌生的、带着淡淡雪花膏清香和一丝风尘气息的味道,奇异地让她安静下来。

她把小脑袋靠在二姨温热的胸前,浑然不觉地,

第一次离开了那个充满奶奶抱怨声和黄土味道的木屋院子。秋风卷着落叶追随着她们的背影,

仿佛在为她送行,又像是在叹息。2 第二章 新家园颠簸的长途汽车扬起漫天尘土,

将窗外的田野和山峦都染成了一片昏黄。姜荫在二姨怀里昏昏欲睡,

直到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煤烟、铁锈和某种酸涩气味的空气涌入鼻腔,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到了,荫荫,这就是外婆家。”李秀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姜荫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低矮的平房一排连着一排,墙面斑驳,

露出里面的红砖。巨大的钢铁厂厂房像沉默的巨兽匍匐在不远处,

几根大烟囱正向着灰蒙蒙的天空喷吐着黑烟。空气中永远飘浮着细小的黑色颗粒,

落在人的肩头、发梢。外婆家就在其中一排平房的尽头。推开虚掩的木门,

一股温暖的、带着食物香气和淡淡草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外婆周桂芬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围裙,正从灶台边转过身,看见她们,

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像一朵秋日里的菊花。“哎哟,我的小荫荫来了!

快让外婆瞧瞧!”她放下手里的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走过来,

从李秀英怀里接过姜荫。外婆的手很粗糙,磨得姜荫的小脸有点痒,

但那掌心的温度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妈,一路还好吧?

姐那边……”李秀英放下简单的行李,轻声问道。“都好都好,你先歇口气。

”外婆抱着姜荫,怜爱地摩挲着她的后背,“荫荫瘦了,在那老屋肯定没吃好。

外婆给你蒸了鸡蛋羹,一会儿就好。”这时,里屋的门帘被掀开,

一个腰板挺直、面色严肃的老人走了出来,正是外公李大山。他穿着灰色的中山装,

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手里还拿着一个搪瓷茶杯。“回来了?”外公的声音洪亮,

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他目光扫过姜荫,没什么表情,只是对李秀英点了点头,“路上辛苦。

”“爸。”李秀英应了一声。晚饭时分,是一天中最具仪式感的时刻。

外公坐在八仙桌的主位,抿着散装的散白酒,清了清嗓子,开始例行的训话:“我们李家,

祖上也是读过书的,最讲规矩和脸面!人穷志不能短,

走到哪里都要挺直腰杆做人……”姜荫捧着小碗,小口吃着外婆喂的鸡蛋羹,

似懂非懂地听着。外公的目光偶尔会扫过饭桌,但当里屋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时,

他训话的声音会不自觉地压低一些。那是小舅舅李文军的房间,他正在读高三,

是全家的希望,需要绝对安静的学习环境。家里的常客渐渐多了起来。

最常来的是二姨的男朋友王志国,一个身材敦实、面相憨厚的钢厂工人。他周末常来,

来了就抢着干力气活,挑水、劈柴,忙得满头大汗。晚上,

他就在客厅那张弹簧都快失效的沙发上凑合。外婆总是过意不去:“志国啊,这沙发窄,

委屈你了。”王志国总是挠头憨笑,露出一口白牙:“婶子,您客气啥,

这比我厂里宿舍的硬板床软和多了!”另一个常客是外公的徒弟赵建军,小姨李秀兰的对象。

他话不多,总是沉默地干活,修好了漏水的自来水龙头,换下了昏暗的灯泡,

让老旧的平房里多了几分亮堂。外公抿着酒,看着赵建军利索的身影,

会满意地点点头:“建军这孩子,踏实,手艺也好。秀兰接了我的班,有他照应着,我放心。

”小姨李秀兰则在一旁温柔地笑着,给赵建军递上工具,眼神里满是顺从和依赖。

她顶替外公进了钢厂,

心里总觉得这份安稳是占了两个哥哥大舅李文强和小舅李文军的便宜,因此对娘家,

尤其是对“有出息”的弟弟们,几乎言听计从,带着一种补偿式的卑微。

最让姜荫期待的是母亲李秀红每月一次的归来。她总是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药箱,

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门口。药箱里仿佛有个百宝袋,有时是包着漂亮糖纸的橘子硬糖,

有时是草纸裹着的、油汪汪的蜜三刀。她会仔细检查姜荫的气色,

伸出带有淡淡草药香的手指给她把脉。“荫荫有点积食,脾胃弱,”她会对外婆说,

“我带了点鸡内金,研成粉拌在粥里给她吃。”有次,她摊开一张牛皮纸,

指着上面几种晒干的草药教姜荫:“荫荫看,这是车前草,叶子像猪耳朵,

利尿的;这是益母草,开粉色小花,专治妇人家的病……”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

照在母亲专注的侧脸上,她的声音轻柔,仿佛在讲述一个秘密。那一刻,

姜荫觉得母亲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同于灶台油烟的光彩。暮色渐浓时,

常能看到小姨李秀兰和赵建军站在厂区那排高大的梧桐树下。赵建军不善言辞,

只是默默陪着小姨。有回,姜荫看见小姨红着眼圈从里屋冲出来,赵建军急忙跟上,

笨拙地递上一块手帕。原来是外公又因为小姨偷偷贴补娘家的事说了她。

小姨抽泣着:“我也不想……可大哥工作没着落,小弟读书要钱……我占了爸的班,

心里过意不去……”赵建军只是沉默地听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个拥挤、嘈杂,

带着煤烟味和草药香的家,成了姜荫童年“彼岸”的起点。在这里,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同于老屋的温暖,虽然这温暖里,

也掺杂着复杂的家庭关系和无声的暗流。3 第三章 姐妹缘1995年农历七月十五,

中元节刚过,空气里还隐约飘散着纸钱焚烧后的烟灰气。晌午时分,

一辆锈迹斑斑的永久牌自行车歪歪扭扭地拐进了家属院的煤渣路,车轮碾过坑洼,

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骑车的是二舅爷,后座上绑着一个硕大的竹篓。

自行车在外婆家门口停稳,二舅爷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冲着屋里喊:“姐!姐!

苗苗接来了!”外婆周桂芬闻声小跑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她一边招呼二舅爷进屋喝水,

一边迫不及待地伸手去解竹篓的绳子。姜荫也好奇地凑过去,踮着脚尖往里看。

竹篓里铺着柔软的旧棉絮,

一个瘦瘦小小、扎着两根细弱“冲天线”辫子的小女孩蜷缩在里面,

正睁着一双乌溜溜、带着怯意的大眼睛打量着外面。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嘴唇有些干裂。

“哎哟,我的小苗苗哟,这一路颠坏了吧?”外婆心疼地把孩子从篓里抱出来,

轻轻拍着她背上的尘土。“荫荫,快来看,这是你妹妹,姜苗。

”姜荫看着这个比自己更小、却同样姓姜的小人儿,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有点陌生,

又有点模糊的亲近。外婆把姜苗那只软得像没骨头、指甲盖还是粉白色的小手,

塞进姜荫的掌心:“荫荫,你是姐姐了,往后要带着妹妹玩,护着妹妹,知道吗?

”姜荫似懂非懂,但却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那只小手。姜苗的手很凉,微微颤抖着。

最初的几天,姜苗很怕生,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总是缩在外婆身后,或者躲在门框边,

偷偷看着姜荫。姜荫把自己珍藏的、舍不得吃的彩色水果糖分给她,

姜苗也只是怯生生地接过,紧紧攥在手心,不敢往嘴里放。姐妹俩渐渐熟络起来后,

最常玩的游戏就是蹲在院墙根看蚂蚁搬家。姜荫会用小树枝给蚂蚁队伍设置“障碍”,

姜苗就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偶尔发出“咯咯”的轻笑声。阳光把两个小小的影子拉长,

重叠在一起。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那天下午,姐妹俩正用几块色彩斑驳的旧积木搭房子,

那是姜苗唯一从老家带来的玩具。邻居家调皮的儿子虎子像阵风似的冲过来,

一把抢走了最漂亮的那块红色拱形积木。“给我!那是我妹妹的!”姜荫立刻站起来,

伸手去夺。虎子比她壮实得多,得意地把积木举得高高的,还故意晃来晃去:“就不给!

有本事你来拿呀!小矮子!”姜苗憋着嘴,眼泪在眼眶里迅速聚集,像蓄满水的池塘,

眼看就要决堤,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只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虎子,又看看姐姐。

一股热血“嗡”地冲上姜荫的头顶。她不再说话,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猛地冲过去,

踮起脚,伸手用力去够虎子举着的积木,同时用身体撞向他!“哎哟!”虎子猝不及防,

被撞得一个趔趄,积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姜荫迅速捡起来,塞回姜苗手里,然后转身,

像只护崽的母鸡般张开双臂挡在妹妹面前,小胸脯气得一起一伏,眼睛瞪得溜圆,

怒视着揉着胳膊龇牙咧嘴的虎子。闻声出来的外婆连忙拉开两人,一边查看虎子有没有伤着,

一边给闻讯赶来的虎子妈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孩子小,

不懂事……回头我好好说她……”把虎子母子劝走后,外婆把姜荫拉进屋里,

粗糙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语气复杂:“你这丫头,性子怎么这么急?这冲劲,

到底是像了谁……”“他抢妹妹东西!”姜荫仰起小脸,倔强地辩解,

眼睛里闪着不容置疑的光,没有丝毫后悔。外婆望进她亮得惊人的眼睛深处,

那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执拗和保护欲。老人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

把两个孩子都揽进怀里:“你是姐姐,知道护着妹妹,是好样的。荫荫,你做得对,

姐妹之间就该互相护着。可往后不能再这么莽撞了,知道吗?好好说理。

”那句“你是姐姐”的肯定,像一颗饱满的种子,落在了姜荫幼小的心田里,

深深地扎下根来。她隐约感觉到,这是一种责任,也是一种力量。黄昏时分,

母亲李秀红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巷口。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药箱上的红十字在余晖中明明灭灭。她今天似乎格外疲惫,脸色有些苍白。她蹲下身,

先看了看姜荫,又看了看躲在她身后的姜苗,目光柔和。她没有问白天发生的事情,

只是默默地给姜荫松开的鞋带重新系好,打了个结实漂亮的蝴蝶结。

她的手指带着熟悉的草药清香,动作轻柔。“荫荫,”她系好鞋带,并没有立刻起身,

而是抬头看着女儿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要记住,你是姐姐。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护着妹妹们。”这句话,和外婆说的如此相似,

却又似乎多了几分沉重的意味。姜荫用力地点了点头。那一刻,

夕阳的余晖洒在母女三人身上,温暖而短暂。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岁月里,

“长女”这两个字,将意味着怎样的付出与牺牲。家,这个小小的港湾,

开始因为新成员的加入而悄然改变。姐妹之情,如同墙根下悄悄蔓延的藤蔓,

在外婆的呵护和母亲模糊的叮嘱中,悄然生长。而生活的暗流,也正在平静的表面下,

缓缓涌动。4 第四章 求学路时光荏苒,转眼到了一九九七年初春。

正月里的鞭炮声仿佛还在耳边,老家就托人捎来了口信:老三姜玲出生了。

捎信的四叔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呵着白气说:“玲玲那孩子,脚底板有颗朱砂痣,

她奶奶说是观音座前童女转世哩,有福气!”这话飘进外公李大山耳朵里,老人没说什么,

只是晚饭时多抿了一口酒,目光在饭桌上扫过,最后落在正帮着外婆糊火柴盒的姜荫身上。

昏暗的灯光下,四岁的姜荫小手笨拙地摆弄着红纸和木梗,神情专注。外公盯着她看了半晌,

突然把酒杯往八仙桌上重重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吓得姜荫手一抖,

一根火柴梗掉在了地上。“明年开春前,”外公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必须把荫荫的户口落下来!不能让孩子当黑户,没学上!”落户口的事,

成了接下来大半年家里的一件大事。小姨父赵建军主动揽下了这个棘手的活儿。

那些个周末和傍晚,他就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车把上挂着用油纸包好的、外婆特意准备的点心,

在派出所、街道办和那位远房表姨家之间来回奔波。夏日的雷雨说来就来,

有次他浑身湿透地冲进家门,帆布胶鞋里能倒出半碗水,头发紧贴在额头上,狼狈不堪。

他却顾不得擦一把脸,

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布层层包裹的小本本——正是那张干爽的户口迁移证,

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师傅,师娘,办妥了!”一九九九年九月一日,天高云淡。

六岁的姜荫穿上了外婆用旧床单改成的“新”衬衫,虽然布料硬挺,洗得发白,

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背着碎布拼成的书包,站在了“红光幼儿园”那扇油漆剥落的木门前。

门框上,“红光”两个字缺了“红”,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光”字。外婆周桂芬蹲下身,

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抚平姜荫衬衫上不存在的褶皱,又指了指那个“光”字,

轻声嘱咐:“荫荫,认准这个‘光’字。光是亮堂的意思,我们荫荫往后啊,前途光明,

一定要好好读书。”老人的眼眶有些湿润,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姜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心里紧紧攥着外婆偷偷塞给她的一颗染红的熟鸡蛋,

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她忍不住回头望去,穿过长长的煤渣路,路的尽头,

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她的父母,姜建国和李秀红。他们刚从外地赶回来,

父亲脚边放着硕大的人造革行李箱,

裤腿上还沾着长途汽车的泥点;母亲背着那个熟悉的、洗得发白的药箱,

但发梢似乎带了点南方潮湿的水汽,眼神复杂地望着她。这是姜荫记忆里,

父母第一次为了她的事情同时出现。那一刻,她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点陌生,

又有点酸涩。千禧年的春天,似乎真的带来了一些变化。父母没有再像往年那样匆匆离去,

而是在城里安顿了下来。父亲姜建国用这些年在外打工攒下的所有积蓄,

盘下了临街的一个窄小铺面,“建国粉馆”那块简陋的木招牌,

在鞭炮声中晃晃悠悠地挂了起来。粉馆里终日热气蒸腾,骨头汤的浓香弥漫了半条街。然而,

母亲李秀红却并没有如外人想象的那样,系上围裙和父亲一起打理粉馆。

她只是默默地将药箱重新拾掇干净,添置了些新的草药。粉馆开张那天,

当父亲忙着招呼前来道贺的邻里时,母亲却背起药箱,悄无声息地往后山走去。邻居问起,

她只淡淡地说:“惊蛰刚过,山上的地黄草、益母草正当时,药效最好。”于是,

姜荫的生活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粉馆后间那狭小、潮湿、终年弥漫着酸笋和骨汤气味的出租屋,

那里有父亲的忙碌、母亲的疏离、奶奶的抱怨和弟妹们的哭闹;另一部分,

依然是外婆那个虽然拥挤、却有着炒黄豆香味和相对宁静的平房。她像一只候鸟,

在两个“家”之间穿梭。粉馆的油腻喧嚣与药箱的清淡草药味,在这个刚刚团聚的家庭里,

奇怪地交织、碰撞,却始终难以真正融合。夜深人静时,出租屋的薄板隔间那边,

常常会传来父母压低了嗓门的争吵。多是关于钱——父亲埋怨母亲采药看诊收钱太少,

甚至常常倒贴,母亲则责怪父亲偷偷往乡下爷爷奶奶家寄钱太多。有次,

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要不是为了这几个孩子,

我在广东早当上工头了!何苦回来受这份罪!”黑暗中,

姜荫把脸深深埋进带着霉味的枕头里。她想起父母离家那年,

奶奶一边纳鞋底一边掰着指头跟邻居算过:“建国俩口子这一走,

赚的钱够回来起三间敞亮的大瓦房。”可现在,他们回来了,带着褪色的行李和满身的疲惫,

挤在这转不开身的出租屋里,争吵不休。某个周末的午后,姜荫看见母亲独自坐在窗边,

对着打开的药箱发呆。箱盖内侧贴着一张小小的、已经泛黄的照片,

是母亲年轻时参加赤脚医生培训班的结业合影。照片上的李秀红站在第一排,

扎着乌黑的马尾辫,脸上洋溢着青春的光彩,眼神明亮,嘴角上扬,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妈,你为啥不跟爸一起开粉馆?”姜荫忍不住问。母亲像是被惊醒般,猛地合上了药箱,

铜扣发出“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轻声说:“人活着,总得有点自己的念想。这药箱,就是妈的念想。”这时,

前厅传来父亲粗声粗气的吆喝:“荫荫!死哪儿去了?快出来帮忙剥蒜!客人都等着呢!

”新熬的骨头汤浓烈香气霸道地飘过来,瞬间盖过了药箱里逸散出的淡淡草药味。

姜荫应了一声,默默走了出去。这个家的未来,就像这混杂的气味,前途未卜。

5 第五章 倾斜的天平“建国粉馆”的招牌在街角的油烟熏燎下,很快失去了新漆的光泽,

变得微微发黄。这间小小的粉馆,成了姜家在新城市的立足点,

也成了五个孩子新的、更加拥挤的“城池”。

生活重心彻底从外婆家挪到了粉馆后隔出的那间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屋子终年不见阳光,

墙上渗着水渍,空气里永远混杂着熬煮骨汤的浓香、酸笋的发酵气味,

以及劣质煤球燃烧后的淡淡硫磺味。父母像两个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从天不亮忙到深夜。

父亲围着油腻的围裙,在灶台前挥汗如雨;母亲背着药箱早出晚归,

她的“念想”并未能让她超脱于柴米油盐之上,反而因为常常义诊或低价售药,

与一心扑在粉馆营收上的父亲之间,裂痕日益加深。真正的“拥挤”,

并不仅仅是物理空间的局促。真正的“倾斜”,始于老三姜玲和四叔家的儿子姜小军,

被父亲姜建国从老家接来城里。那天,父亲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进出租屋。姜玲黑黑瘦瘦,

眼神怯怯的,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姜小军则虎头虎脑,好奇地东张西望。

父亲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表现出的、对侄子的热络,和对姜玲显而易见的偏爱,

对闻声出来的母亲和李秀红说:“玲玲和小军都到上学年纪了,在老家跟着老人不是办法,

接来城里,一家人总得在一起。”这个决定,直接导致了姜荫和姜苗命运的一次重大转折。

为了能让成绩本就落后的姜玲和作为借读生的姜小军顺利进入城里的学校,

出了一个让姜荫至今难以释怀的决定:让原本在区里最好的第一中心小学就读的姜荫和姜苗,

一起转到离家近、但教学质量和风气都差了一大截的第三小学。姜荫的班主任,

那位姓刘的、戴眼镜的温和女老师,甚至为此两次找到粉馆来。

她苦口婆心地对正在算账的父亲说:“姜荫爸爸,姜荫是棵好苗子,

在咱们学校每次考试都是前三,很有希望保送到一中初中部。转到三小去,

那边的环境和师资……太可惜了!孩子的前途不能耽误啊!如果您是担心接送问题,

学校可以帮忙协调……”父亲每次都是赶紧放下账本,

搓着那双被水和油浸泡得发白破皮的手,陪着笑脸,给老师递上最便宜的卷烟总被婉拒,

语气恭敬却异常固执:“刘老师,您的心意我明白,真是太感谢您和学校了。可是……唉,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您看,她三妹和堂弟刚来,人生地不熟,只能上三小。三个孩子,

分在两个学校接送,我们这小本生意,实在折腾不起,也增加开销。一家人,

总得整整齐齐的,不能分开。”门关上的瞬间,父亲脸上那谦卑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姜荫站在角落里,听着父亲的谎言,

心一点点沉下去。她明白,所谓的“整整齐齐”,不过是父亲偏心和权衡之下,

牺牲她和姜苗最冠冕堂皇的借口。转学之后,家庭资源的天平倾斜得愈发赤裸裸。每天清晨,

父亲会默不作声地拿出四毛钱,递给姜玲和姜小军,让他们坐公交车上学。而对姜荫和姜苗,

他只是挥挥手:“你俩腿脚利索,走着去,还能锻炼身体。”于是,

姐妹俩只能默默地背上沉重的书包,在晨雾或烈日下,走上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

雨天是最难熬的,廉价的布鞋很快湿透,冰冷的雨水浸透袜子,脚趾冻得麻木。

姜荫紧抿着嘴唇,看着公交车载着姜玲和堂弟从身边呼啸而过,

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她好不容易刷白的球鞋。向父亲要钱,成了姜荫青春期最恐惧的事情。

那不仅仅是乞讨,更像是一场尊严的凌迟。一次,学校组织去市博物馆参观,要交五块钱。

姜荫在心里盘算、挣扎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敢在父亲看似心情不错的傍晚,小心翼翼地开口。

“爸……学校要交钱。”“交啥钱?”父亲头也没抬,继续核对着一沓皱巴巴的零钱。

“去……去博物馆参观。”“博物馆?”父亲终于抬起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那种地方有啥用?看些破铜烂铁,死人的玩意儿,能当饭吃?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浪费钱!不准去!”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姜荫喉咙发紧,

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另一次,

她实在需要买一本新的作业本和一支铅笔,又一次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开口:“爸,

要两毛钱买本子……”父亲正为一天下来寥寥无几的收入和几笔赊出去的账烦心,

闻言猛地从油腻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浸着油污的两毛钱纸币,看也没看,

随手就丢在了脚边的水泥地上,语气冲人地吼道:“拿去!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钱!

我是欠了你们的吗?”那张轻飘飘的纸币,像一片肮脏的落叶,

飘落在沾满菜叶和油渍的地上。姜荫愣在原地,脸上瞬间火烧火燎,

感觉自己的尊严也随着那张纸币,被父亲随手扔在地上。在父亲不耐烦的注视下,

她最终慢慢地、屈辱地弯下腰,捡起了那两毛钱。那一刻,她在心里发誓,

以后除非万不得已,绝对、绝对不要再开口向他要任何东西。她和妹妹们渐渐进入了青春期,

生理期悄然而至。没有母亲的提前告知和细心准备,恐慌和羞耻是她们的第一课。

她们只能用破旧的布条,或者廉价的、一碰就碎的卫生纸勉强应付。

当身边的职工子女同学们课间休息时,聚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不同牌子的卫生巾哪种更好用时,

那种坦然和隐约的优越感,像细密的针尖,扎得姜荫坐立难安。买一包最便宜的卫生巾,

对她而言,成了比登天还难的事。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像做贼一样,观察母亲那天是否顺心,

观察父亲第二天是否需要早早出门进货。只有在那种看似“安全”的时机下,

她才敢用微不可闻的声音,提出这难以启齿的需求。往往,

父亲会沉默地、脸色难看地再掏出一两块钱,依旧是丢在桌上或柜台上,

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催促她“快拿走”。那种伴随着生理痛苦的、深入骨髓的羞耻感,

成了她青春期无法磨灭的灰色记忆。老四姜晶的降生,让本已饱和的出租屋彻底爆炸。

五个孩子,两个大人,还有时不时要求来的奶奶,晚上只能挤在一条大通铺上,

翻身都能碰到彼此汗津津的身体。直到姜荫上初中那年,家里终于咬牙,东拼西凑,

加上二姨李秀英和王志国实在看不过眼帮衬的一部分,

买下了一套位于嘈杂老旧居民楼顶层的三房两厅,还带了个小小的、堆满杂物的院子。

结束租房生活本该充满喜悦,但这份喜悦很快就被不断增多的人口和日益繁杂的琐事冲淡了。

新房子很快被填满,所谓的院子也成了破旧家具和废弃蜂窝煤的堆积地,拥挤感并未消失,

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如影随形。而唯一的男孩,老五姜磊的出生,

更是让奶奶陈桂香名正言顺地常驻下来,也带来了更为频繁和激烈的婆媳争吵。

这座用尽力气才获得的“城池”,内部充满了失衡的倾斜和压抑的暗流。

6 第六章 隐秘的伤痕粉馆的生意在磕磕绊绊中维持着,家里的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钟摆,

在嘈杂和忙碌中重复摆动。姜荫升入了小学高年级,姜苗也背上了书包。

老三姜玲和堂弟姜小军成了家里新的“焦点”,尤其是姜玲,因是父母在外打工时出生,

又得了个“观音童女”的名头,父亲姜建国对她总多几分不自觉的偏疼。

老四姜晶像个安静的影子,而老五姜磊的降生,

更是让奶奶陈桂香找到了长期驻扎城里的最正当理由,家里的拥挤和吵闹又上了个新台阶。

然而,真正让姜荫感到不安的,并非空间的逼仄,

而是一种来自“内部”的、难以言说的阴影。小舅舅李文军大学毕业后,

并未如家人期盼的那般飞黄腾达,反而因高不成低不就,变得有些油滑和颓唐。

他没能留在省城,回到了县城,托关系在离外婆家不远的一个新小区谋了份保安的差事。

母亲李秀红对这个弟弟始终怀着一种复杂的愧疚和纵容,总觉得他“怀才不遇”,

时常瞒着父亲,从自己采药看病的微薄收入里挤出些钱来接济他。

李文军来姜家的次数渐渐频繁起来,起初是以“看望姐姐姐夫”、“看看外甥外甥女”为名,

后来便多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督导学习”。

他尤其“关心”渐渐长大的姜苗和姜玲的学习。常常在周末或者晚上,

以“检查作业”、“辅导功课”为名,把她们叫到里屋,或者逼仄的阳台角落,

关上门“单独辅导”。起初,姜荫并未多想,只觉得小舅舅或许是真想为这个家做点贡献,

毕竟他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但很快,她察觉到了不对劲。每次被“辅导”出来,

姜苗和姜玲的眼神总是躲躲闪闪,不敢与人对视,神情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僵硬和惶恐,

像受了惊吓却不敢声张的小鹿。若是哪个妹妹忍不住在“辅导”过程中哭了,

或者表现出明显的抗拒,李文军便会一脸“痛心疾首”地对闻声而来的母亲解释:“姐,

你看这孩子,基础太差了,我说她两句还不乐意,这样下去怎么考得上好学校?

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母亲听了,往往不去深究女儿为何哭泣,

反而会板起脸来责备女儿:“不用功!不听话!舅舅辛辛苦苦教你,你还委屈了?”这一招,

李文军屡试不爽。姜荫本能地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厌恶。

她开始以长女的身份有意无意地介入。只要小舅舅一来,她就大声喊姜苗或姜玲帮她做事,

或者找借口敲门进去送水、问问题,打断那令人窒息的“辅导”。

她性格里的刚毅和直言不讳,让李文军似乎有所顾忌,

从不敢以同样的方式“关照”她的学业。因此,在几个姐妹中,

唯独姜荫侥幸逃过了那双不怀好意的手,

但这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妹妹们眼底深处无法言说的恐惧和无助。

那种清醒地看着危险逼近亲人却无法彻底阻止的感觉,像细密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一次晚饭后,姜荫在厨房帮母亲洗碗。水龙头哗哗地流着,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妈,

我觉得……小舅辅导姜苗、姜玲学习的时候,她们好像……很怕他。每次出来眼睛都是红的,

老是哭。”母亲正在刮鱼鳞的手猛地顿了一下,鲢鱼滑腻的尾巴在砧板上弹跳了几下。随即,

她脸色一沉,语气变得尖锐起来:“瞎想什么!你小舅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

严格点是为她们好!她们俩要是像你一样成绩好,自觉性强,你小舅还用得着这么操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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