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粗糙的树皮,大口喘息,胸腔里的心脏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手臂上那诡异的鳞片幻觉己经消失,但皮肤下仍残留着一种灼热的麻痒感,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老者踉跄着走到他面前,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死死盯着辰龙,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那目光中有震惊,有探究,更有一丝近乎狂热的激动。
“小子……你……”老者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姓什么?
来自何处?”
辰龙被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强压下身体的不适,老实回答:“我叫辰龙,就是山下桑海集的猎户。”
“辰……龙……”老者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的光芒更盛,“辰……好,好一个‘辰’!
天意,真是天意!”
他情绪激动,引得一阵剧烈咳嗽,嘴角又溢出血沫,身形摇摇欲坠。
辰龙见状,顾不上自己的虚弱,连忙上前扶住老者:“老伯,你伤得很重,我先带你下山治伤!”
“不……来不及了……”老者抓住辰龙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蕴含着最后的力量。
他艰难地摇头,目光扫过地上海盐帮众的尸体,眼中闪过厉色,“田奎的狗既己找到这里……后续人马转眼就到……桑海集……你回不去了……”辰龙心头一沉。
他当然知道海盐帮在齐鲁之地的势力,杀了他们的人,桑海集必然无法安宁,甚至会牵连乡亲。
老者喘息着,从怀中颤抖地摸索出一件物事,塞到辰龙手中。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绿锈的青铜罗盘,样式古拙,中央的指针并非寻常磁针,而是一条盘绕的微缩螭龙,龙首指向某个方向。
罗盘的边缘刻满了难以辨认的奇异纹路,似星象,又似山川。
“拿好它……这是‘引路盘’……”老者的气息越来越弱,“跟着它的指向……去‘岱宗’……找……找云雾深处的祭坛……”他又艰难地扯出半卷色泽暗沉、边缘残破的兽皮地图,地图上勾勒着模糊的山川地形,其中一个标记点正在岱宗(泰山)区域。
“地图……不全……但结合引路盘……能找到入口……”老者死死盯着辰龙的眼睛,仿佛要将最后的意志灌注给他,“小心……临淄城里的贵人……他们在找……‘九鼎’的线索……‘夏后之遗’……绝不可落于他们之手……九鼎?
夏后之遗?”
辰龙听得云里雾里,这些都是他从未接触过的词汇,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世界。
老者没有再多解释,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用尽最后力气抓住辰龙的衣襟,声音几不可闻:“你的血脉……是希望……打破宿命的……钥匙……去找到……真相……”话音未落,老者抓住衣襟的手骤然松开,头颅无力地垂下,气息彻底断绝。
但那双未曾完全闭合的眼睛,仍望着辰龙,带着未尽的重托。
辰龙僵在原地,手中握着微凉的青铜罗盘和粗糙的兽皮地图,脑子里乱成一团。
血脉?
希望?
钥匙?
宿命?
这些词语对他来说太过沉重和陌生。
他只是一个想安安稳稳打猎、偶尔憧憬一下山外世界的普通少年。
然而,地上冰冷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以及怀中这诡异的罗盘,都在无情地告诉他,平凡的生活,从他掷出那枚石片开始,就己经结束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迷茫的时候。
老伯说得对,海盐帮的人很快会来,必须立刻离开。
辰龙将老者的遗体小心地拖到一处隐蔽的岩缝下,用石块和树枝稍作掩盖,心中默念:“老伯,暂且安息,若有机会,辰龙必来让你入土为安。”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桑海集的方向,那里有他熟悉的炊烟和乡亲。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甚至可能永别。
他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将罗盘和地图贴身藏好,捡起地上那把还算完好的海盐帮制式钢刀,辨明岱宗的大致方向,一头扎进了茂密的山林。
就在辰龙离开后约莫半个时辰,一队约二十人的海盐帮精锐在一个面色阴鸷的小头目带领下赶到了山坳。
看到满地同伙的尸体,尤其是刀疤脸胸口那恐怖的凹陷,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搜!
给我找出那个老东西和那个小杂种!”
小头目厉声喝道。
手下西处搜寻,很快发现了被掩盖的老者遗体,却不见辰龙的踪迹。
“头儿,那老家伙死了,东西不见了!
那个小猎户跑了!”
小头目蹲下身,检查着刀疤脸的伤口,眼神惊疑不定:“好霸道的力量……不像普通猎户能有的。
难道那老东西临死前把什么秘宝给了那小子?”
他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立刻飞鸽传书给临淄的田爷,禀报此地情况。
加派人手,封锁通往岱宗的所有要道!
就算把东嶷山翻过来,也要把那个叫辰龙的小子给我揪出来!
他手里有田爷要紧的东西!”
而此时,辰龙己经在山林中奔出了十余里。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在荆棘密布的野径中穿行。
偶尔,他会掏出那个青铜罗盘,只见那螭龙指针微微颤动着,始终固执地指向西南方向——那是岱宗所在。
罗盘上的纹路在偶尔透过林隙的阳光照射下,似乎有微光流转。
辰龙看着指针,又望向身后逐渐远去的、再也回不去的故乡,眼中迷茫渐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不管前路是福是祸,他只能沿着这指针所指的方向,走下去。
山风呼啸,卷动着林涛,也送来了远方隐约的海浪声,仿佛在为一位少年踏上未知征途而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