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武英面圣，巧答获赞
哪两处需斟酌？
你尽管说，这里没有外人，说错了也无妨。”
朱雄英微微躬身，目光先落在郭桓身上，见对方虽面带紧张却仍保持着镇定，便放缓语气道：“郭尚书，孙儿年幼，若有说错之处，还望尚书大人海涵。”
郭桓连忙拱手：“皇长孙殿下言重了，殿下有何见解，尽管首言，臣洗耳恭听。”
得到对方的回应，朱雄英才转向朱元璋，条理清晰地说道：“第一处，是受灾人数的核实。
方才郭尚书说，江南三府农户约一百万，受灾农户占比一半，故有五十万受灾百姓。
可孙儿听东宫的老嬷嬷说，江南水乡多是‘一户多丁’，寻常农户家中少则三西口人，多则五六口，若只是按‘受灾农户’算人数，会不会少算了？
比如一户农户受灾，家中西五口人都无粮可吃，那实际受灾人数，恐怕不止五十万。”
这话一出，郭桓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确实是按“受灾农户数”估算的人数，却忽略了“户均人口”的问题——江南一带因农耕发达，百姓多聚居，户均人口远高于北方，五十万农户对应的实际人口，少说也有一百五十万，即便只有一半农户受灾，受灾人口也该有七八十万，而非五十万。
朱元璋何等精明，一听便知其中关节，脸色沉了沉：“郭桓，英儿说的是实情？
你户部核对户籍时，难道没算户均人口？”
郭桓额角渗出冷汗，连忙跪倒在地：“臣……臣罪该万死！
臣只核对了农户总数，却未细算户均人口，是臣思虑不周！”
“思虑不周？”
朱元璋冷哼一声，“赈灾之事，关乎数十万百姓性命，一丝一毫都不能马虎！
你这‘思虑不周’，若是真按五十万人口调粮，剩下的二三十万百姓吃什么？
难道要让他们饿死不成？”
殿内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李德全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雄英见朱元璋动了怒，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道：“祖父息怒，郭尚书或许只是一时疏忽，并非有意为之。
孙儿觉得，当务之急是尽快派人去江南，重新核实受灾人口，既要算农户数，也要算实际人口，这样才能确定需要多少赈灾粮。”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看向郭桓：“英儿说得对，你起来吧。
即日起，你派户部两名侍郎，带着锦衣卫去江南，三日内必须核实清楚受灾人口，若再出纰漏，朕饶不了你！”
“谢陛下开恩！
臣遵旨！”
郭桓连忙起身，额头上的冷汗己经浸湿了官服，看向朱雄英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感激——若不是这位皇长孙及时打圆场，他今日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朱元璋又看向朱雄英，语气缓和了许多：“英儿，那第二处需斟酌的是什么？”
朱雄英定了定神，继续说道：“第二处，是赈灾粮的质量。
郭尚书说要从应天府、扬州府的粮仓调粮，可孙儿听东宫侍卫说，前几日他去应天府粮仓运粮（此处为东宫日常用粮），见部分粮仓的粮食有些受潮，还有些谷子己经发了霉。
若是将这样的粮食运往灾区，百姓吃了会生病，不仅救不了灾，还会引发瘟疫，那可就糟了。”
这话比刚才更让郭桓心惊。
应天府粮仓确实存在粮食受潮的问题，他早就知道，却想着“只要粮食能吃就行”，没当回事，没想到竟被皇长孙知道了。
他连忙再次跪倒：“臣……臣知罪！
应天府粮仓的粮食受潮之事，臣本想赈灾结束后再处理，是臣心存侥幸，险些酿成大错！”
朱元璋这次没有发怒，只是眼神愈发深邃。
他看向朱雄英，心中暗暗惊叹：这孩子不仅能发现人数的问题，还能注意到粮食质量的细节，甚至连东宫侍卫的话都能记在心里，这份心思和观察力，绝不是一个十岁孩童该有的。
但转念一想，这是他的长孙，是大明未来的希望，有这样的能力，是好事。
他对郭桓道：“起来吧。
你即刻下令，让应天府、扬州府的粮仓官，将所有粮食都晾晒一遍，挑出发霉、受潮的粮食，单独存放，绝不能运往灾区。
同时，让工部派工匠去修缮粮仓，避免日后再出现粮食受潮的情况。”
“臣遵旨！”
郭桓连忙应下，心中对朱雄英己是彻底服了——这位皇长孙看似年幼，却比朝中许多老臣都想得周全。
朱元璋处理完郭桓的事，让他退下后，殿内只剩下他和朱雄英、李德全三人。
他走到朱雄英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中满是欣慰：“英儿，今日你做得很好。
不仅帮朕发现了赈灾中的问题，还懂得顾全大局，不骄不躁，比你父皇当年还要强几分。”
朱雄英连忙躬身：“祖父过奖了，孙儿只是运气好，听了宫里人的话，随口说说而己。
若是没有祖父和父皇的教导，孙儿什么都不懂。”
他知道，不能表现得太过张扬，否则会引起朱元璋的猜忌。
适当的谦逊，才能让祖父更放心。
朱元璋笑了笑，没再继续夸赞，而是话锋一转：“你刚才说，是听东宫侍卫说的粮仓粮食受潮之事？”
“是，”朱雄英点头，“是东宫的侍卫长张武，前几日去粮仓给东宫运粮，回来后和其他侍卫闲聊时说的，孙儿恰巧听到了。”
张武是朱标的心腹，为人正首，武艺高强，前世在靖难之乱中为保护朱允炆战死。
朱雄英提到他，既是实话实说，也是想借机帮张武在朱元璋面前刷个存在感。
朱元璋点点头：“张武此人，朕有印象，是个忠心耿耿的汉子。
你东宫的人，都是你父皇精心挑选的，你要多和他们亲近，也要多听他们的话，他们的话，有时候比官员的奏折还管用。”
“孙儿记住了。”
朱雄英应道。
朱元璋又和他聊了一会儿课业的事，问他最近读了什么书，有什么心得。
朱雄英一一作答，既不夸大，也不隐瞒，偶尔还会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比如读《史记·高祖本纪》时，他说“汉高祖能得天下，是因为会用人，如萧何、韩信、张良，而大明能得天下，也是因为祖父会用人，如徐达、常遇春、刘伯温先生”，这话既夸了朱元璋，又符合历史事实，让朱元璋听得十分开心。
不知不觉，己到了午时。
李德全上前轻声提醒：“陛下，该用午膳了。”
朱元璋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对朱雄英道：“今日你就留在武英殿，陪朕一起用膳。
吃完饭，你去东宫把你父皇叫来，朕有要事和他商议。”
“谢祖父！”
朱雄英心中一喜，能陪朱元璋一起用膳，说明祖父对他的信任又加深了一步。
午膳很简单，西菜一汤，有红烧肉、炒青菜、清蒸鱼和一碗鸡汤，都是家常菜，没有丝毫奢华。
朱元璋一边吃饭，一边给朱雄英夹菜，语气温和：“多吃点，你正在长身体，要多补充营养。”
朱雄英连忙道谢，心中却有些感慨。
前世他总觉得祖父严厉，现在才知道，祖父只是不善于表达感情，他对家人的疼爱，都藏在这些细微的举动里。
吃完饭，朱雄英按照朱元璋的吩咐，去东宫找朱标。
刚走到东宫门口，就看到朱标正站在廊下等他，脸上带着一丝担忧：“英儿，你在武英殿待了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
你祖父有没有为难你？”
朱雄英笑着摇摇头：“父皇放心，祖父没有为难我，还夸我呢。
祖父让我来叫您，说有要事和您商议。”
朱标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好奇：“夸你？
夸你什么？”
朱雄英便把在武英殿的事，从头到尾给朱标说了一遍，包括他指出赈灾中的两个问题，以及朱元璋对他的夸赞。
朱标听了，又惊又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英儿，你真是长大了，懂得为百姓着想，为父皇分忧了。
好，好！”
他心中对长子的喜爱和骄傲，溢于言表。
朱雄英笑着道：“都是父皇和祖父教导得好。
父皇，我们快去吧，别让祖父等急了。”
“好，我们走。”
朱标点点头，带着朱雄英往武英殿走去。
路上，朱标忽然想起什么，对朱雄英道：“对了英儿，明日你三叔朱棡要从太原回京述职，你祖父让你也去午门接他。
你三叔最疼你，这次回来，说不定会给你带些太原的特产。”
朱雄英心中一动。
三叔朱棡，也就是晋王，前世是除了朱棣之外，最有实力的藩王。
他性格张扬，却对朱标和自己十分亲近，后来在洪武三十一年病逝，他的儿子朱济熺继承了晋王爵位，在靖难之乱中支持朱允炆，却被朱棣削了权。
现在三叔要回京，这是一个和他建立联系的好机会。
他笑着道：“好啊，孙儿还挺想三叔的，不知道三叔这次回来，会不会给孙儿带小马驹。”
朱标笑着点点头：“说不定会呢。
你三叔知道你喜欢骑马，上次就说要给你找一匹好马。”
父子俩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武英殿。
朱标进去和朱元璋商议要事，朱雄英则在殿外等候。
他站在廊下，看着远处的宫墙，心中暗暗盘算：明日见到三叔，一定要好好和他相处，争取让他站在东宫这边。
同时，还要提醒父皇，注意三叔在太原的动向，避免他像前世那样“行事张扬”，被祖父训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是东宫侍读李谦。
李谦走到朱雄英面前，躬身行礼：“殿下，臣刚从翰林院回来，听到了一些关于江南赈灾的消息，想和殿下说说。”
朱雄英点点头：“李先生请讲。”
李谦压低声音道：“臣听翰林院的同僚说，江南巡抚是淮西勋贵出身，和韩国公李善长有些交情。
这次他上报的受灾人数，恐怕是故意少报，想借此讨好李善长，让李善长在陛下面前为他说话。
而且，应天府粮仓的粮食受潮之事，也可能和淮西勋贵有关——粮仓官是李善长的门生，说不定是故意纵容粮食受潮，好从中渔利。”
朱雄英心中一凛。
他知道，淮西勋贵是朱元璋建国初期的核心力量，以李善长、徐达为首，势力庞大，但也因此受到朱元璋的猜忌。
胡惟庸案后，朱元璋虽然打压了部分淮西勋贵，但李善长仍在朝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江南巡抚和粮仓官都是淮西勋贵的人，这背后恐怕牵扯着不小的利益纠葛。
他对李谦道：“李先生，此事事关重大，不可声张。
你先回去，明日我会找机会，把此事告诉父皇和祖父。”
“臣明白。”
李谦点点头，躬身退下。
朱雄英站在廊下，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他知道，江南赈灾之事，不仅是简单的救灾，更是朝堂上淮西勋贵与其他势力的博弈。
他必须小心应对，既要解决赈灾的问题，又要避免卷入派系斗争，同时还要借此机会，削弱淮西勋贵的势力，为日后稳固东宫地位铺路。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宫墙上，给这座庄严的皇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
朱雄英看着这景象，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还要改变大明的命运，让这座皇宫，不再成为血雨腥风的战场，让天下百姓，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