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拿着她儿子一年二十万学费的缴费单，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看见没？这叫教育投资！
你省吃俭用供你儿子上那个破学校，有什么用？阶层是天生的，他这辈子都追不上我儿子。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嫂子说得对。”她以为我认怂了，笑得更猖狂了。
直到开学典礼那天，我作为学校最大的股东，在台上宣布新的贫困生扶持计划时，
她才在台下的人群里彻底僵住。01周末的家庭聚会，
婆家客厅的空气闷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抹布。油焖大虾的咸香混杂着婆婆身上浓重的花露水味，
钻进我的鼻腔，让我一阵阵犯堵。饭吃到一半，嫂子李娟清了清嗓子，
那动静像是老旧收音机在调频，成功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调到了她身上。
她慢悠悠地从她那个鳄鱼皮纹的手包里，摸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那张纸在她涂着亮红色指甲油的指间展开，发出清脆的声响。是一张缴费通知单。“哎呀，
现在的孩子读书可真是烧钱。”她嘴上说着抱怨的话，脸上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那种即将开始表演的兴奋神采。“凯文这学校，一年光学费就要二十万，还不算别的。
”那张薄薄的纸，在她手里仿佛有千斤重，她举着它，
手腕在空中画了一个缓慢而优雅的弧线，确保客厅里的每一个人，
都能看清上面那串刺眼的数字。“看见没？弟妹。”她的目光精准地盯在我脸上，
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炫耀。“这叫教育投资！你省吃俭用供你儿子上那个破学校，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要划破这沉闷的空气。“阶层是天生的，
他这辈子都追不上我儿子。”我儿子陈念正安安静静地埋头吃饭，听到这话，
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小小的肩膀不易察觉地缩了缩。我的心被这一下牵动，
像被一只手攥住了。我抬起眼，看向李娟。她正得意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反应，
期待我的羡慕、我的嫉妒，或者我的窘迫。我拿起公筷，
给陈念夹了一块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然后才转向李娟，平静地点了点头。“嫂子说得对。
”我的声音很轻，没有一丝波澜。李娟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她愣了一下，
随即那份得意混合着一丝被轻视的恼怒，在她脸上发酵成更加猖狂的笑容。“就是说嘛，
人还是得有自知之明。”婆婆立刻敲响了边鼓，她放下碗筷，
一脸与有荣焉地看着李娟：“还是我们李娟有远见，会投资。这钱花得值！
凯文以后可是要当大老板的！”大哥，也就是陈默的哥哥，在一旁憨厚地笑着，
那笑容里满是虚荣的满足。李娟被捧得更高了，她瞥了一眼我身边的丈夫陈默，话锋一转，
又对准了我。“弟妹，不是我说你，念念这孩子也聪明，就是被你耽误了。
你们那个公立小学，老师能有什么水平？同学家里都是些什么人？环境太重要了。
”陈默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放在桌下的手握成了拳头。他想开口，嘴唇动了动。
我感觉到他的怒气，在桌子底下，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用眼神制止了他。
跟一个活在自己臆想世界里的人争辩，没有任何意义。李娟见我又不作声，
只当我是无力反驳，兴致更高了。她拿出手机，点开一张张照片，
向全家人展示博雅国际学校那如同欧洲城堡般的教学楼，铺着绿绒毯一样的足球场，
还有湛蓝得像是宝石的游泳池。“看看，这硬件！这环境！凯文以后就在这儿上学，
同学非富即贵，这人脉从小就积累起来了。”她滑到一张照片，故意把手机屏幕转向我儿子。
“念念，喜不喜欢这个学校呀？”陈念抬起头，看了看照片，礼貌地点点头：“挺好的。
”李娟立刻撇了撇嘴，声音里的轻蔑满得快要溢出来。“你喜欢也没用，你妈供不起。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扎进我心里。我可以忍受她对我的一切嘲讽，
但我不能容忍她这样伤害我的儿子。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陈默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婆婆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试图打圆场，却说出了更伤人的话。“林岚啊，
你也多跟你嫂子学学。女人家，不能太素净了，你看你今天穿的，跟个学生似的，
出门都丢我们陈家的脸。”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布衬衫和牛仔裤，然后抬起头，
迎着一桌子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微笑了。“嫂子有心了。”我只说了这四个字。
聚会的气氛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走向尾声。临走时，李娟提着她的名牌包，站在门口，
叫住我们。“对了，下周一凯文学校开学典礼，我们全家都去。弟妹，
你也带念念去见识见识吧，就当开开眼界，看看上流社会是什么样的。”她说完，
发出一串咯咯的笑声，那笑声在楼道里回荡，久久不散。我牵着陈念的手，没有回头。
儿子的手心有些汗湿，他小声问我：“妈妈，我是不是真的比不上凯文哥哥？”我蹲下身，
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念念，记住，一个人的价值，
从来不是由他就读的学校决定的。”夜色浓重，我眼底的平静，比夜色更深。
02家庭聚会的硝烟尚未散尽，李娟就把战场转移到了线上。
她的朋友圈成了一场关于“博雅国际学校”的个人发布会。今天，是九宫格的定制校服照片，
英伦风的设计，精致的校徽，每一张都经过了精心的滤镜处理，配文是：“新的起点，
制服也要有仪式感。”明天，是全外教师资团队的官方介绍长图，
她用红圈特意标出了几位“常春藤盟校”毕业的教师，配文是：“名师出高徒，
为凯文的未来保驾护航。”她似乎嫌朋友圈的受众还不够广泛，
特意建了一个名为“陈氏家族群”的微信群。一夜之间，七大姑八大姨全被她拉了进去。
这个群，成了她表演的专属舞台。每天早安问候之后，必然是凯文的“精英日常”分享。
“凯文今天的早餐，营养师专门搭配的哦。”配图是摆盘精致的西式餐点。“凯文的马术课，
教练说他很有天赋呢！”配图是凯文穿着骑马装，在马上僵硬地笑着。最刺眼的一条，
是他发了一张凯文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教的合影。照片里的外教笑容职业，
凯文则努力挺着小胸膛。配文是：“起点决定终点，圈子决定人生。”发完这条，
她的私聊窗口就弹了出来，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一个孤零零的问句：“弟妹，
念念学校的英语老师是哪里毕业的呀？”我看着手机屏幕，仿佛能看到她在那头，
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我平静地打字回复：“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师。”那边几乎是秒回，
一个“捂嘴笑”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句话：“哦，经验丰富好，经验丰富也好。
”那敷衍的语气，嘲讽的意味，透着屏幕都能把我淹没。陈默洗完澡出来，
看到我对着手机发呆，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她是不是有病？
一天到晚没完没了了！”他夺过我的手机，似乎想在群里说些什么。我拉住他的手，
摇了摇头。“算了，跟她计较什么。”“可是她太过分了！都快指着我们鼻子骂了！
”陈默气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我把他按在沙发上，给他递了杯温水。“陈默，
教育的核心在家庭，在父母的言传身教。学校只是辅助，外在的环境再好，内核是空的，
也只是个花架子。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不必理会别人的声音。”他看着我，
眼里的怒气渐渐平复，变成了心疼。“委屈你了。”我笑了笑：“只要你和念念在我身边，
我就不委"屈。”他把我揽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了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林董，您好。
”我的神色瞬间切换，刚才的温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与专业。“是我，王主任。
”“林董，开学典礼的最终流程已经确认了，我发到您的邮箱了。另外，
您吩咐的关于‘林女士专项助学金’的细节，也都落实好了，就等您在典礼上亲自宣布。
”“林女士”是我的母亲。这项助学金，是我以她的名义设立的。“好，我知道了。
安保工作一定要做好，我不希望有任何媒体记者在场。”我吩咐道。“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绝对是内部仪式。”“辛苦了。”挂断电话，陈默好奇地看着我：“工作上的事？
”我点点头：“嗯，一点小事。”他没有多问，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他知道我的家境不凡，
但对于具体做什么，规模有多大，他从不过问。他只知道我是一家教育基金会的理事，
平时处理一些投资和慈善项目。他不知道，
他大哥大嫂挤破了头想送儿子进去的博雅国际学校，正是我一手创办并控股的。
我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边缘。李娟，你想要的世界，
我随手可以给你。但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03周末的阳光很好，
带着秋日特有的清爽。我带陈念去市图书馆，这是我们母子俩雷打不动的习惯。知识的海洋，
远比物质的世界更让人感到富足和安宁。陈念在儿童区找了一本关于宇宙的科普读物，
看得津津有味。我坐在他对面，翻阅着一本经济期刊。岁月静好，
直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将这份宁静戳破。“哟，这么巧啊，弟妹！”我抬起头，
李娟正站在书架旁，一手挎着限量款的包，一手拉着儿子凯文。她今天打扮得花团锦簇，
与图书馆安静的氛围格格不入。她身后不远处，是一家奢侈品童装店，
橱窗里的模特穿着精致的小西装。显然，她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带念念来看书啊？
真用功。”她夸张地扫了一眼我们面前的书，然后拉过身边的凯文，声音提高了八度。
“不像我们凯文，非要来买这件八千块的外套，小孩子家家的，太不懂事了！
”她嘴里说着“不懂事”，脸上的表情却满是炫耀。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
在我儿子朴素的棉质T恤和运动裤上来回扫射，那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凯文大概是被他母亲的价值观从小熏陶，已经有样学样。他挣开李娟的手，
指着陈念放在一旁的书包，大声说：“你的书包真土，上面连个牌子都没有。
”陈念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下意识地把书包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凯文！不许没礼貌！
”李娟假意呵斥了一句，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我合上手中的期刊，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我没有看李娟，而是温柔地看着我的儿子。“念念，
记住妈妈跟你说的话。”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阅览区里，异常清晰。“内在的知识，
比外在的衣饰更宝贵。书包是用来装书的，不是用来贴标签的。”陈念抬起头，看着我，
眼里的委屈和迷茫渐渐散去，重新亮了起来。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嗤。
”李娟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也就你们这些穷人会这么自我安慰了。没钱就是没钱，
还非要说得这么清高。”她的话语像垃圾一样倾倒过来。我站起身，把书放回原位，
拉起陈念的手。“我们该回家了。”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当着孩子的面，
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哎，别走啊。”李娟却不依不饶地拦在我们面前。
她又想起了她的主战场。“开学典礼别忘了啊，我跟学校打过招呼了，
给你们留了‘参观位’，就在最后面，不碍事。你们可务必到场，让念念也看看，
真正的好学校是什么样的。”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沾沾自喜的宣告。我绕开她，领着陈念，
径直走向图书馆的大门。身后，传来她尖锐而得意的声音：“到时候可别穿得太寒酸了，
给我们陈家丢人！”走出图书馆，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底的那一丝寒意。
我看着儿子低垂的头，知道李娟那些话，终究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划痕。真正的贵族，
是精神上的富足与强大。而李娟这种人，不过是被物质奴役的可怜虫。我握紧了陈念的手。
宝贝，别怕。妈妈会向你证明，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04开学典礼的前一天，李娟的电话如期而至。手机在桌上震动时，我正在修剪一盆君子兰。
剪刀在叶片间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我按下免提，继续手上的动作。“弟妹啊，
明天就是凯文的开学典礼了，没忘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善意”的提醒，
像裹着蜜糖的黄莲。“没忘，嫂子。”我淡淡地回应。“那就好。我跟你说啊，
明天的典礼规格很高的，市里教育口的领导都会来，还有很多社会名流。你们一家子，
可得穿得体面点儿，别像上次去图书馆那么寒酸，知道吗？”她顿了顿，似乎在等我的感激。
见我没说话，她又用一种施舍的口吻说：“你要是没合适的衣服，跟我说一声，
我有一套前年买的套装，不怎么穿了，可以先借给你撑撑场面。
”我剪下最后一根枯黄的叶子，将剪刀放在一边。“谢谢嫂子，不用了。”“不用？
你可别死要面子啊。”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对了，你们明天怎么过去？
学校在郊区，没车可不方便。要不，你们早点到我们家小区门口，挤一挤我们的车？
”“我们自己有安排。”我回答。“有什么安排？打车去啊？”她在那头嗤笑起来，
“行吧行吧，死要面子活受罪。总之别迟到了，给你们留的位子，去晚了可就没了。”说完，
她“啪”地挂了电话。我能想象到，她挂掉电话后，一定会立刻转向我大哥，
用最鄙夷的语气嘲笑我的不识抬举。手机屏幕暗下去，又亮了起来。是一封新邮件的提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