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我满心欢喜开着新买的房车,带妻子回三千公里外的老家。路途漫长,
却是我期待的二人世界。直到她在那个荒凉的服务区,执意要搭救一个浑身酸臭的流浪汉。
更让我崩溃的是,她竟然让那个脏污不堪的男人坐在了属于她的副驾驶座。第一章副驾驶上,
本该坐着我的妻子虞黎。现在,坐着一个流浪汉。车子在国庆拥堵的高速上缓慢蠕动。
发动机的声音沉闷。车厢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新车的皮革味。灰尘的味道。
还有一股浓烈的,来自那个流浪汉身上的酸臭味。像夏天馊了的饭菜。
像垃圾堆在阴沟里发酵。虞黎坐在副驾驶后面的卡座上。我看不到她的脸。只能通过后视镜,
看到她的一小部分侧影。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或者,是落在副驾驶那个人的后脑勺上。
我们出发才六个小时。一切就都变了样。清晨五点,天还没亮透。
我把最后一个行李箱塞进房车庞大的储物仓。虞黎锁好家门。她穿着一条浅蓝色的裙子。
是我给她买的那条。她说喜欢这个颜色。像天空。“东西都带齐了?”我拉开车门,
坐上驾驶座。“齐了。”虞黎利落地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她脸上有点兴奋。
回我老家要开八天。这是第一次我们开房车回去。她说像冒险。导航显示总里程三千公里。
前方道路畅通。心情是好的。我甚至放了首歌。虞黎跟着轻轻哼。出城很顺利。
车流开始增多。但还能跑起来。太阳升起来,照在挡风玻璃上。虞黎剥了个橘子,
分给我一半。指尖带着清香。“要是堵车,咱们也不怕。”她指了指身后,“有床,有厨房,
比困在小车里强。”我点头。觉得这钱花得值。为了这次行程,特意买了这辆B型房车。
不大,但够用。虞黎规划了很久。带了她爱吃的零食。带了我喜欢喝的茶叶。
一切都预示着这是一次愉快的长途旅行。中午,我们在一个服务区停下。人山人海。
厕所排长队。加油的队伍弯弯曲曲。我们庆幸开了房车。虞黎用小厨房简单煮了面。
我们在车里吃了。看着外面拥挤嘈杂的人群。有种优越感。变故发生在下午四点左右。
距离下一个大城市还有一百多公里。虞黎说要去洗手间。
我们开进了一个看起来比较老旧的服务区。名字模糊不清。车不多。显得冷清。
我留在车里检查胎压。虞黎去了卫生间。时间有点长。我正准备给她打电话。
看见她从卫生间方向匆匆跑回来。脸色有点奇怪。不是紧张。是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急切。
她拉开车门,语速很快。“王阳,我们帮个人。”我皱眉。“帮谁?”“那边有个男人。
他要回老家。方向跟我们顺路。没买到票。一路拦顺风车过来的。太可怜了。
”虞黎的眼睛亮得有些不正常。“什么人?靠谱吗?”长途行车,我对陌生人抱有警惕。
“就……一个赶路的人。看着挺老实的。帮帮他吧。这么远的路。”虞黎伸手拉我的胳膊,
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这是她常用的伎俩。通常很有效。但我犹豫了。“虞黎,这荒郊野外的。
知根知底吗?车里这么多东西。”“没事的。就搭一段。到下一个城市让他下去就行。
”她坚持,眼神里有一种我不答应不罢休的执拗。我很少见她这样。为了一个陌生人。最终,
我妥协了。“行吧。人在哪?”虞黎脸上瞬间绽开笑容。“就在那边柱子后面。我去叫他。
”她跑开了。我熄了火,下车等她。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几分钟后,
虞黎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男人。只看了一眼,我的胃就缩紧了。
那根本不像个普通的赶路人。他是个流浪汉。很高,但佝偻着背。头发油腻,纠缠成一团。
脸上是风吹日晒的皲裂。穿着一件分辨不出原色的外套,袖口磨得发亮。裤子肥大,
沾满泥点。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蛇皮袋,鼓鼓囊囊。最刺鼻的是那股味道。随着风飘过来。
汗臭。尘土。还有一丝霉味。我脸色沉下来。“虞黎,这就是你说的人?
”虞黎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对啊。他叫江风。跟我们顺路。
”叫江风的流浪汉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浑浊。带着一种麻木的戒备。他咧开嘴,
露出黄黑色的牙齿,算是打招呼。我心里一阵反感。“不行。这人来路不明。不能上车。
”虞黎拉住我,压低声音。“王阳,你都答应了。你看他多可怜。就一段路。
到了下一个城市就让他走。”“可怜的人多了!我们这是房车,不是收容所!
”我也压低声音,怒火开始往上冒。“你看看他那个样子!脏不脏?安不安全?
”“洗洗就干净了!人心是好的就行!”虞黎的声音也提高了些。“王阳,
你怎么这么没同情心?”“这不是同情心的问题!这是安全问题!”我寸步不让。
我们僵持在那里。江风站在几步外,低着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
仿佛我们的争吵与他无关。虞黎深吸一口气,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王阳,
这个忙,我一定要帮。你不让他上车,我就陪他在这里等别的车。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一个肮脏的流浪汉,她要威胁我?我们十年的感情,
比不上她一瞬间泛滥的同情心?我看着她眼中的坚决。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
为了一个外人而对我展现的强硬。一股冰凉的失望攫住了我。“好。你很好。”我咬着牙,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他上车。就坐到下一个城市。必须下车!”我转身拉开车门,
重重地坐上驾驶座。砰地一声关上门。胸腔里堵得厉害。透过车窗,
我看到虞黎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转身对江风说了句什么。江风点点头,
跟着她走向车子的另一侧。我以为虞黎会让他坐在后面卡座。或者最后面的小床上。我错了。
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被拉开。虞黎对江风说:“你坐这里吧,前面视野好。”那一刻,
时间仿佛停滞了。血液冲上我的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猛地扭头,盯着虞黎。
“你说什么?让他坐哪里?”虞黎避开我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
“让江风坐前面。他个子高,坐后面憋屈。我坐后面就行。”江风犹豫了一下,
在虞黎的示意下,竟然真的抬脚要上车。那股浓烈的酸臭味瞬间充满了驾驶舱。“不行!
”我低吼出来。“副驾驶是你的位置!凭什么让他坐!”那是我们家的专属座位。每次出行,
都是她的位置。放着她喜欢的靠垫。挂着她的防晒丝巾。现在,
要让给这个浑身恶臭的流浪汉?虞黎皱起眉。“王阳,一个座位而已,你至于吗?
江风是客人。”客人?我简直要气笑了。有这样不请自来、形同乞丐的客人吗?“虞黎!
你搞清楚!这是我买的车!”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是我们家的车!”虞黎强调,
然后用力推了江风一把。“快上车,别理他。”江风最终还是坐了进来。小心翼翼地,
把他那个脏兮兮的蛇皮袋抱在怀里。巨大的身躯挤在副驾驶座上,座椅顿时显得狭小。
他身上的味道更加浓郁地散发开来。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虞黎从后面关上车门,
然后拉开侧门,自己坐到了卡座上。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牙齿咬得咯咯响。从后视镜里,我看到虞黎侧着脸,看着窗外。一副不想再沟通的样子。
副驾驶上的江风,拘谨地缩着身子。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荒谬。这一切太荒谬了。
我发动车子。猛地踩下油门。房车窜了出去。巨大的惯性让车里的人都晃了一下。没人说话。
只有发动机的轰鸣。还有窗外呼啸的风声。车子重新汇入高速的车流。拥堵依旧。缓慢前行。
几分钟后,我听到身后传来虞黎的声音。不再是刚才和我争吵时的尖锐,
而是带着一种……轻柔?“江风,渴不渴?后面冰箱里有水。”江风动了动身子,
声音沙哑:“不,不用了。谢谢。”“没事,别客气。”虞黎起身,走到小冰箱旁,
拿了一瓶矿泉水。不是我们平常喝的普通牌子,是贵的那个进口水。她拧开瓶盖,递到前面。
“喝点吧。天气干。”江风迟疑了一下,接过水瓶,低声说:“谢谢。
”我看到他脏污的手握住那瓶清澈的水。仰起头,喉咙滚动,大口喝着。
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滴在他那件肮脏的外套上。虞黎就站在驾驶座和副驾驶中间,
看着他把水喝完。脸上是一种我无法形容的表情。不是同情。不是怜悯。那眼神太复杂。
里面有痛惜,有关切,还有一种……久违的熟稔。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虞黎没有回到卡座。
她就站在那里,开始和江风说话。“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的声音很轻,
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江风放下水瓶,用手背擦了擦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声音依旧沙哑,但似乎顺畅了一些。“没啥。做生意赔了。欠了债。家没了。
就……到处走走。”“你以前……”虞黎顿了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
她怎么知道他以前什么样?江风苦笑了一下,那笑容在他粗糙的脸上显得格外扭曲。
“以前……都是以前的事了。”“阿姨呢?她还好吗?”虞黎又问。“走了。前年的事了。
”江风的声音低沉下去。“啊……”虞黎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带着真切的心疼。
“怎么会……”“病了。没钱治。”江风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硬。
虞黎不说话了。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眼圈红了。她默默又拿了一包饼干,递给江风。
“吃点东西。”江风接过去,默默地吃着。我开始感到窒息。他们之间的对话,
超出了对一个陌生流浪汉的关怀。那里面有一种共同的过去。
有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背景信息。虞黎认识他。她绝对认识他。而且,关系不一般。
这个认知像毒蛇一样钻进我的脑子。愤怒和猜忌开始疯狂滋生。接下来的路程,
虞黎几乎一直站在那个位置。她和江风断断续续地聊着。话题渐渐扩散开。
不再只是沉重的过去。他们说起了一些地名。一些模糊的事件。一些只有他们才懂的玩笑话。
江风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他的声音不再那么麻木。偶尔,甚至会发出一两声低沉的笑。
而我。我像个透明的司机。被完全隔绝在他们的世界之外。虞黎没有再看我一眼。
没有问我渴不渴,累不累。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脏污的流浪汉身上。
拥堵的高速公路仿佛没有尽头。天色渐渐“还记得那次吗?
“你那时候胆子真大……”“后来还被老师抓住了……”碎片化的信息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但足以印证我的猜测。他们是旧相识。很可能是……同学?或者更多?我不敢想下去。
怒火在我胸腔里燃烧。几乎要将我吞噬。我紧紧握着方向盘,指甲掐进了掌心。
我必须做点什么。否则我会疯掉。我猛地踩下刹车。不是急刹,但足够让车里的人惊醒。
虞黎猝不及防,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我的座椅靠背。“怎么了王阳?”江风也警惕地抬起头,
看向前方。前方车流依旧缓慢,没有异常。我冷冷地开口,声音僵硬:“我累了。需要休息。
下一个服务区停车。”虞黎看了看导航。“还有二十公里才到下一个服务区。
”“那就下高速!找地方停!”我的语气不容置疑。虞黎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我的脸色,
又把话咽了回去。她沉默地坐回卡座。江风也重新缩回座位,恢复了沉默。
车里的气氛再次降到冰点。但这一次,带着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我打开转向灯,
寻找最近的高速出口。我必须停下来。我必须问清楚。这个江风,到底是谁?虞黎和他,
到底是什么关系?二十公里的路,像二十年一样漫长。我终于把车开进了那个不大的服务区。
天色已经全黑。服务区里灯火通明,停满了车辆。我把车停在最角落的一个车位。熄了火。
车厢里一片死寂。我没有立刻下车。而是透过挡风玻璃,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途。而我,被困在这个移动的铁皮盒子里,面对着一个突如其来的,
可能摧毁我一切的谜团。“虞黎。”我开口,声音沙哑。“我们谈谈。”虞黎坐在后面,
没有动。“谈什么?”“谈他。”我指向副驾驶上的江风。“他到底是谁?
”江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虞黎沉默了半晌,才说:“就是一个需要帮助的老乡。”“老乡?
”我冷笑一声。“哪个老乡让你这么上心?连副驾驶座都让出来?连我们喝的水都舍得给他?
连你老公都可以不顾?”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旁边车辆人的侧目。“王阳!你小声点!
”虞黎有些恼怒。“我为什么要小声?”我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她。“当着我的面,
和别的男人聊得热火朝天!当我死了吗?这个脏得像垃圾一样的男人,
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王阳!你说话放尊重点!”虞黎霍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
“江风他不是垃圾!”“那你告诉我他是什么!”我吼了回去。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江风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力量。“别吵了。我下车。
”他说着,就要去拉车门。“不行!”虞黎几乎是用扑的,按住了江风的手。“天都黑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下车去哪?”然后她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失望。“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