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
霉味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钻入苏倾离的鼻腔。
她的四肢被粗大的铁链贯穿,高高吊起。
每一根铁链的末端都深深嵌入了墙壁,让她动弹不得。
琵琶骨早已被击得粉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满是血污的脸。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牢房前。
“吱呀”一声,牢门被打开了。
一双金线绣龙的黑靴,踏入了这片污秽之地。
靴子的主人是她曾深爱入骨的夫君,大炎王朝的太子,李昊。
他的怀中,还拥着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
苏倾离费力地抬起头,浑浊的视线里映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是她的庶妹,苏云瑶。
李昊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厌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
苏云瑶则依偎在李昊怀中,脸上挂着天真又残忍的微笑。
她身上穿着一件华美至极的凤袍,金丝银线,流光溢彩。
那本该是属于她苏倾离的。
“姐姐,你看我穿这身凤袍,好看吗?”
苏云瑶的声音柔柔弱弱,仿佛还是从前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
她莲步轻移,走到苏倾离面前。
她的手中,端着一个漆黑的瓷碗。
碗里盛着浓稠如墨的液体,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可是昊哥哥特意为你寻来的‘牵机引’,据说能让人在极致的痛苦中,感受肠穿肚烂的滋味。”
苏云瑶将碗递到苏倾离干裂的嘴边。
“姐姐,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的私语。
“其实,从我记事起,我就嫉妒你。”
“你什么都有,你是丞相府尊贵的嫡女,有母亲留下的丰厚嫁妆,还有祖母的疼爱。”
“而我呢,只是一个卑贱的庶女。”
“所以,我必须抢。”
“你以为母亲留给你的那支南海明珠钗,是真的不小心遗失了吗?”
“是我扔进湖里的,我就是要让你失去最珍贵的东西。”
“你以为当初你坠马,真的是意外吗?”
“是我在你的马鞍上动了手脚。”
“我就是要看你痛苦,看你狼狈。”
苏倾离的眼中燃起火焰,死死地瞪着她。
苏云瑶看到她的眼神,笑得更开心了。
“哦,对了,还有你那个未出世的孩儿。”
她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怜悯又恶毒的神情。
“你每日喝的安胎药,里面都加了我特制的‘料’。”
“那料不会立刻要了胎儿的命,只会让他一点点变得虚弱,最后化成一滩血水。”
“你生产那日,看到那盆血水时,是不是心都碎了?”
“那都是我做的呀,姐姐。”
“你失去孩子,悲痛欲绝,给了昊哥哥最好的借口。”
“他说你是不祥之人,克死了皇嗣。”
“然后,顺理成章地将我接入东宫,陪伴在他身边。”
苏-倾-离。
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钢针,扎进苏倾离的心里。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她以为的姐妹情深,是包藏祸心的算计。
她以为的夫妻恩爱,是彻头彻尾的利用。
她看向一旁冷眼旁观的李昊。
“为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李昊终于开了口,语气里满是冰冷的凉薄。
“苏倾离,你太蠢了。”
“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
“我爱的,从来都只是你背后的丞相府和你母亲留下的那些能为我所用的势力。”
“如今,你的父亲已经为我所用,你的价值也就到头了。”
“只有瑶儿,才是真心待我,她温柔、善良,比你这个木讷无趣的女人好上一万倍。”
温柔?
善良?
苏傾离想笑,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心中只剩下滔天的恨意。
是她瞎了眼,错信了豺狼。
是她引狼入室,害了自己,害了未出生的孩儿。
苏云瑶见她不肯喝药,娇嗔地对李昊说:“昊哥哥,姐姐好像不听话呢。”
李昊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云瑶笑着,将碗又凑近了一些。
“姐姐,喝了吧,喝了就能解脱了。”
“我会替你好好地活着,替你当上皇后,替你享受这世间的无上荣光。”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那远在边关的亲哥哥,很快也会去陪你了。”
“昊哥哥已经设下了万全之策,他这次,必死无疑。”
“你们苏家嫡系一脉,就此断绝,多好啊。”
这句话,成了压垮苏倾离的最后一根稻草。
哥哥!
他们连她唯一的亲人都不放过!
“啊——!”
极致的恨意让她迸发出了最后的力量。
在苏云瑶靠近的瞬间,她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巨响。
她张开嘴,不是为了喝药,而是用尽全力,一口咬在了苏云瑶端着碗的手上。
“噗嗤。”
牙齿深深陷入皮肉。
“啊!我的手!”
苏云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毒药碗也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她想抽回手,却发现苏倾离咬得死死的,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嚼碎。
鲜血顺着苏倾离的嘴角流下,她却尝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她撕扯着,硬生生从苏云瑶的手上撕下了一块肉。
“贱人!”
李昊勃然大怒,眼中杀意毕现。
他上前一步,抬起脚,狠狠地踹在了苏倾离的心口上。
“砰!”
一声闷响。
苏倾离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撞在后面的墙上,又被铁链拉了回来。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的嘴松开了,那块血肉模糊的皮肉掉在了地上。
苏云瑶捂着鲜血淋漓的手,疼得眼泪直流,躲进李昊怀里哭诉。
“昊哥哥,好痛……你看她,她疯了!”
“别怕,瑶儿。”
李昊安抚着她,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在苏倾离身上。
“死到临头还敢伤人,我今天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走到墙角,将那半碗洒在地上的毒药重新收集起来,混着地上的尘土,显得更加污浊不堪。
他走到苏倾离面前,一把掐住她本就受伤的下颚。
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苏倾离被迫仰起头。
李昊的脸在她眼前放大,那张她曾痴恋了十年的脸,此刻只剩下狰狞和残忍。
“张嘴!”
他怒喝道。
苏倾离紧紧地闭着嘴,用尽最后一丝尊严与他对峙。
李昊冷笑一声。
他捏着她下颚的手猛然用力。
“咔嚓。”
下颚被他硬生生捏脱了臼。
剧痛袭来,苏倾离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李昊将那碗污秽的毒药,悉数灌进了她的喉咙。
辛辣、苦涩、带着腐烂气息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烧了下去。
烈火焚身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虫子在啃噬她的血肉。
透过模糊的泪眼,她看到李昊拥着苏云瑶,转身离去。
苏云瑶回头,对她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得意笑容。
“不……”
“我…不…甘…心……”
苏倾离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血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李昊……”
“苏云瑶……”
“若有来生……”
“我苏倾离,必将你们……”
“抽筋剥皮!”
“挫骨扬灰!”
她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泣血发下了最恶毒的誓言。
剧痛达到了顶点。
她的意识,终于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
黑暗中,仿佛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紧接着,是熟悉的、钻心的疼痛。
不对。
不是腹中被烈火灼烧的痛。
而是……头痛。
像是被人用重物狠狠敲击过一样。
苏倾...离猛然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流苏帐顶。
她转了转头,看到了雕花木窗,看到了窗边的梳妆台。
梳妆台上,还摆着她母亲留下的那面莲花纹铜镜。
这一切……
这一切都是她出嫁前的闺房陈设。
她动了动手,发现四肢可以自由活动,没有铁链的束缚。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依旧,没有伤痕。
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素色的寝衣。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阳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一个念头,如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连滚带爬地跑到梳妆台前,拿起了那面铜镜。
镜子里,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
眉眼如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额角上还有一块淡淡的淤青。
这是她十五岁时的模样!
她记得这块淤青。
是在百花宴的前一天,她被苏云瑶设计,从假山上摔了下来,撞到了头。
也正是因为这次受伤,她在第二天的百花宴上状态不佳,出了大丑,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从此,她的名声一落千丈,而苏云瑶却大放异彩,得到了太子的青睐。
那是她命运悲剧的真正开端。
苏倾离看着镜中的自己,手不住地颤抖。
窗外,丫鬟的声音隐约传来。
“快些准备吧,明日就是百花宴了,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百花宴的前一天。
她真的……回来了。
她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