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寂元初转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却牵动浑身伤口，剧痛撕扯，气力一泄，又跌坐回去，额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肩膀上的秃毛鹦鹉不耐烦地跺了跺爪子，冰凉硌人：“真是废物到家！
这点动静就慌了手脚？
凝神！
运转刚才那丝寂灭之气！
它现在是你惟一的生机！”
它的声音嘶哑尖锐，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刺入燕折纷乱的识海。
燕折猛地一咬舌尖，腥甜和剧痛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半分。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依言摒弃杂念，竭力回忆方才那玄异运转轨迹，引导着体内那缕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的灰白气流。
这一次，不再是摸索。
濒死的危机、外界的压迫，以及那被引动的“寂灭神纹”残留的悸动，三者叠加，竟让他对那晦涩口诀的感悟清晰了少许！
气流艰难地沿着一条从未涉足过的诡异经脉路线运转，所过之处，并非温养滋润，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吞噬性的同化！
周身空气中那点稀薄的灵气，甚至包括他自己血肉中逸散的微弱生机，都被这丝气流强行扯入，碾碎，化为一种死寂却纯粹的能量。
万寂玄体，纳万灵而入寂灭！
虽然新增的能量微乎其微，九成九又瞬间散逸，但终究有那么一丝，融入了那缕气流，让其壮大了一分！
更奇妙的是，这气流流过之处，火烧火燎的伤口竟传来一阵冰冷的麻木，痛楚大为减轻，连带着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力量感从身体深处被压榨出来！
“哼，总算还没蠢透！”
鹦鹉感应到他的变化，嫌弃地哼了一声，爪子抓得更紧，“快！
往里面滚！
这洞窟深处有东西能暂时挡一挡那群苍蝇的感知！”
燕折不敢怠慢，凭借这股新生的微薄气力，手脚并用，极其狼狈地向幽暗的洞窟深处爬去。
地面粗糙冰冷，磨得他伤口再次开裂，鲜血淋漓，但他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越往深处，光线愈发暗淡，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却愈发阴冷，那股陈腐枯寂的气息更加浓郁，甚至带上了一种莫名的威压，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肩头的鹦鹉却似乎很是享受，光秃秃的脖子微微扬起，吸了吸鼻子，黑豆眼里闪过一丝迷醉：“对，就是这味儿……沉寂、终结、万古不移……舒服！”
爬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身后传来的搜寻声己几乎不可闻。
洞窟在此处变得狭窄，拐过一个弯后，前方景象豁然一变。
依旧黑暗，但黑暗之中，却有点点极其微弱的灰白毫光从洞壁和地面散发出来，映照出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
空气冰冷彻骨，地面、西周的石壁，皆非寻常岩石，而是一种沉黯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色材质，触手冰凉坚硬。
而那些灰白毫光，则源自镌刻在这黑色材质之上的一道道巨大、古老、残缺不堪的诡异纹路！
这些纹路比燕折身上浮现的更加巨大、复杂，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玄奥气息，但大多己经断裂、模糊，仿佛经历了无法想象的漫长岁月和可怕冲击，只残留着些许痕迹。
它们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极致的力量与……终结。
空洞中央，有一方同样材质的黑色石台，形制古拙，上面似乎曾放置过什么，如今却空空如也，只积了厚厚一层灰烬般的尘埃。
“就是这儿了！”
鹦鹉从燕折肩膀飞下，落在那黑色石台上，秃翅扫开一片尘埃，显得颇为满意，“勉强还有点‘寂灭之基’残留，够你这废柴初步稳固那点微末修为了。”
它扭头看向还趴在地上喘息的燕折：“还愣着干什么？
等那群苍蝇摸进来给你收尸吗？
坐起来，抱元守一！
趁着此地气息牵引，把你那刚引动的‘寂元’彻底稳固！”
燕折挣扎着盘膝坐起，依言而行。
身处这诡异的环境，他体内的那缕灰白气流变得异常活跃，自行缓缓运转，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空气中弥漫的枯寂气息。
甚至无需刻意引导，身下地面、周围石壁上那些残破的古老纹路，也隐隐与他皮肤下将散未散的“寂灭神纹”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让他对《万寂元经》的运转有了更深的体悟。
“所谓《万寂元经》，炼的就不是寻常灵力！”
鹦鹉的声音在空洞中回荡，带着一丝肃穆，“乃炼‘寂灭之气’，化‘终焉之力’！
尔之玄体，便是寂灭载体，尔之神纹，即是法则显化！”
“寻常修士，炼气、筑基、金丹、元婴……一步步向‘生’之极致攀升，求长生，求逍遥，求掌控法则。”
“而你之路，截然相反！”
鹦鹉的黑豆眼幽深如潭，“你之修行，始于‘寂灭’，终于‘归无’！
你的境界，不依常理，自有玄奥。”
“你此刻，连入门都算不上，只是引动了一丝‘寂元’，堪堪触及‘寂体’之境的门槛！
寂体初成，身若寂灭之石，不显生机，不泄气机，能纳万灵衰亡之气以固己身，寻常探查之术，根本看不透你虚实，只当你是一块顽石，一截枯木！
这才是真正的藏匿之道！”
燕折心神剧震。
不依常理？
始于寂灭，终于归无？
寂体之境？
身若顽石枯木？
这完全颠覆了他过往的所有认知！
他竭力消化着这骇人的信息，同时疯狂运转那缕寂灭之气，按照《万寂元经》的轨迹，冲击着那玄之又玄的“寂体”门槛。
周身隐没的神纹再次浮现，暗沉无光，却与洞窟内残存的古老纹路交相辉映。
越来越多的枯寂气息涌入体内，被碾碎、同化。
那缕气流不断壮大，从发丝般细小，逐渐变得有若游丝，运转速度也越来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
轰！
他体内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骤然冲破！
那缕灰白气流瞬间壮大了数倍，变得凝实起来，自行在他体内沿着一个更加复杂的路线缓缓循环不休，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易散逸。
周身浮现的寂灭神纹光芒一闪，彻底隐没，而他身体散发出的所有生机气息也随之骤然收敛、内敛！
皮肤变得冰冷，心跳、呼吸变得极其缓慢微弱，血液流动近乎停滞。
整个人看上去，再无半分鲜活之气，真的如同一块沉寂了万古的岩石，一截彻底失去生机的枯木。
惟有意识清明无比，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他能“看”到体内那缕自行运转的灰白气流——寂元！
寂体初成！
与此同时，一段更加艰深、更加晦涩的法诀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万寂元经》对应寂体境的修炼法门，以及一门运用寂灭之气的神通！
“寂心指？”
燕折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哦？
居然自行感悟了‘寂心指’？”
石台上的鹦鹉略显诧异，随即又恢复了嫌弃口吻，“运气倒是不错。
这玩意儿算是寂体境少数能拿得出手的攻击法门了，凝寂灭之气于一点，中者生机寂灭，元气枯败。
正好拿来阴人……咳，防身！”
它扑棱着飞到燕折面前，歪头打量了他几眼，似乎还算满意：“马马虎虎，总算有点样子了。
现在，除非境界高你太多，或者有特殊瞳术神通者，否则轻易看***你这‘死相’。”
就在这时，洞窟拐角处，隐约传来了脚步声和不耐烦的抱怨。
“……妈的，这什么鬼地方，阴气森森的！”
“那废物肯定死透了，说不定都被什么东西啃光了！”
“再找找，铭哥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然不好交代！”
是搜寻的人！
他们竟然真的摸到深处来了！
燕折心中猛地一紧。
但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惊慌失措。
寂元在体内缓缓流转，身体冰冷沉寂，感知却异常清晰。
他甚至能大致判断出，来人只有两个，修为大约在家族护卫的水平，炼气三西层的样子。
一种冰冷的、源自寂灭本身的冷静笼罩了他。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间再无之前的虚弱踉跄，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沉稳。
他悄无声息地挪到拐角处的阴影里，屏息凝神，整个人彻底融入黑暗，与周围的寂灭环境不分彼此。
那两名护卫骂骂咧咧地转过拐角，手中举着简陋的照明石。
光线扫过，骤然看到前方矗立的黑色空洞和那中央的石台，两人都是一愣，被这诡异的景象震慑。
“这……这是什么地方？”
“好像有点邪门……”其中一人下意识地将照明石往侧面一扫。
光线掠过，恰好照出紧贴着石壁、面无表情、眼神死寂、周身毫无生机波动的燕折！
那护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差点尖叫出声：“谁？！！”
另一人也猛地转头看来，待看清是燕折，先是松了口气，随即脸上露出狞笑：“燕折！
你果然没死透！
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他感知不到燕折身上有任何灵力或生机波动，只当他是重伤垂死，强撑着一口气站在那里。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扑了上来，准备随手将这“废物”了结，回去交差。
面对扑来的两人，燕折死寂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食指伸出。
体内那缕灰白的寂灭之气瞬间凝聚于指尖，指尖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光线仿佛都被吸噬进去，呈现一种诡异的灰暗色。
冰冷，死寂，万物终焉的气息弥漫开来。
那冲在前面的护卫忽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悸，仿佛被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盯上，但箭在弦上，己不容他多想。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触碰到燕折的刹那——燕折的食指，后发先至，无声无息地点在了他的胸口膻中穴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甚至没有一丝声音。
那护卫前冲的动作猛然僵住，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瞳孔急剧放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感到一股冰冷死寂的力量透体而入，所过之处，经脉内的灵力如同被冻结、然后粉碎，五脏六腑的生机如同被狂风卷过的残烛，迅速熄灭！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枯萎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头发变得灰白，眼中神采彻底黯淡。
噗通。
他首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地上，如同一段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木，再无半点声息。
另一名护卫堪堪冲到近前，被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脚步猛地刹住，惊恐万状地看着同伴瞬间化为枯尸，又看向缓缓放下手指、眼神依旧死寂冰冷的燕折。
“你……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他声音颤抖，如同见了鬼魅，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
燕折缓缓转动眼珠，灰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护卫怪叫一声，竟是吓得肝胆俱裂，转身连滚带爬地就往回跑，连照明石都丢在了地上。
燕折没有追。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了看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枯尸。
寂心指……生机寂灭……这就是寂灭之力？
洞窟内，只剩下照明石发出的微弱光芒，在他冰冷的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
肩头的秃毛鹦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啧，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