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万寂玄体
燕折瘫在冰冷的石地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
那秃毛鹦鹉的话语，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几近麻木的神魂。
万寂玄体？
寂灭神纹？
这两个词陌生而诡奇，带着一种亘古苍凉的气息，与他所知的一切修炼常识格格不入。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只歪脖子的丑鸟。
它依旧蹲在角落那块微亮的石头上，黑豆眼里的鄙夷几乎要满溢出来，仿佛在打量一坨糊不上墙的烂泥。
“怎么？”
鹦鹉见他毫无反应，似乎更不耐烦了，秃翅嫌弃地扑扇了一下，带起几根可怜兮兮的绒毛，“摔傻了？
还是被打得连自个儿身上刻了什么都忘了？”
它的嗓音嘶哑得厉害，每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却又异常清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反复撞击。
燕折嘴唇翕动，喉咙里嗬嗬作响，终于挤出一丝微弱嘶哑的声音：“你……胡说……什么……”什么玄体，什么神纹？
他自幼测灵，次次无功，公认的废柴之躯，除了比别人更易吸纳天地间那点微薄灵气却始终无法留存、更易受伤更难愈合之外，毫无特异之处！
“呵。”
鹦鹉发出一个短促至极的嗤音，歪着的脑袋猛地摆正，那双黑豆眼骤然亮起一丝极微弱的幽光，仿佛深渊中睁开的瞳。
“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蠢材！”
它忽地振翅——尽管那翅膀也没几根毛——飞离石台，竟悬停在燕折身体上方。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死寂的气息陡然从它那滑稽丑陋的身躯里弥漫开来。
并非威压，却让燕折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下一刻，鹦鹉张口，吐出一道灰白色的气流。
那气流细若游丝，却凝练无比，透着万物终焉、一切归寂的可怕意蕴，径首没入燕折眉心！
“呃啊——！”
燕折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
并非肉体的剧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
仿佛有什么与生俱来、却沉眠万古的枷锁，被这缕诡异的气流狠狠撬动了一角！
嗡——他周身皮肤骤然发烫，一道道繁复无比、幽暗深邃的诡异纹路，自他皮肤之下缓缓浮现、亮起！
并非刺目光华，而是一种内敛的、吞噬光线的暗沉色泽，如同星辰寂灭后残留的深邃轨迹，又像是通往无尽虚无的裂缝，密密麻麻，布满了他的手臂、胸膛、甚至颈侧！
这些纹路古老而神秘，彼此勾连交织，构成一幅庞大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图案，隐隐透出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法则气息，却又死寂沉沉，仿佛早己随着某个逝去的纪元一同埋葬。
洞窟内那点微弱的光线靠近这些纹路，都仿佛被吞噬殆尽！
剧痛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
身体内部，那些因重伤而滞涩、枯竭的地方，竟传来一丝丝微弱却真实的吸力，贪婪地汲取着洞窟空气中弥漫的稀薄灵气，甚至……包括那丑鸟身上散发出的死寂气息！
虽然依旧无法储存，纳入即散，但这个过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强烈！
鹦鹉收回气流，重新落回石台，歪着脖子，语气里的嫌弃半分不减，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看清楚了？
‘万寂玄体’，万古难觅，天生近道，身负‘寂灭神纹’，乃执掌终焉、化身寂灭的至高胚子！
竟被你这蠢材当作废物资质……呸！
暴殄天物！
真是暴殄天物！”
它气得又扑腾了一下秃翅。
燕折怔怔地抬起剧痛稍减的手臂，看着那些正缓缓隐没的暗沉纹路，感受着体内那奇异却真实不虚的吸力，过往六年无数次测灵失败的画面在脑中疯狂闪现，与今日测灵石碑上那瞬息的灰白死光、与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轰然对撞！
原来……不是没有灵根？
而是这所谓的“万寂玄体”，这“寂灭神纹”，根本就不是寻常测灵石碑所能探测、所能理解的存在？
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冲击，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激动、茫然、以及一丝绝处逢生的震颤，席卷了他全身。
他猛地看向那鹦鹉，声音因激动和虚弱而剧烈颤抖：“你……你究竟是谁？
这……这到底……”鹦鹉斜睨着他，黑豆眼里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傲然，它清了清那破锣嗓子，昂起光秃秃的脖子。
“本尊的名号，说出来怕吓散你这蝼蚁的魂魄！”
“记好了！”
它顿了一下，气势十足地宣布，“本尊乃诸天万界、寰宇星海、至高无上的……呃……”它突然卡壳，歪着头，黑豆眼里露出一丝真实的茫然，似乎极力回想什么，那点傲然气势瞬间垮掉大半。
它烦躁地用秃翅挠了挠光溜溜的脖子。
“啧！
好像……是叫……‘寂’？
还是‘灭’？
……‘湮’？
不对……”它嘟囔着，越说越混乱，最后似乎彻底放弃，恼羞成怒地一甩头，“妈的！
睡得太久，记不清了！”
它猛地盯住燕折，将怒火转移：“总之！
你这废柴走了狗屎运，碰上了本尊！
从今日起，你这‘万寂玄体’的烂摊子，归本尊管了！”
燕折：“……”刚刚升起的那点敬畏之心，瞬间被这极不靠谱的一幕打得七零八落。
这丑鸟，真的能指望吗？
鹦鹉却不再给他质疑的时间，语气陡然变得严苛冰冷：“蠢货！
还不收敛心神！
你想让这‘寂灭神纹’刚被引动就再次沉寂吗？”
“仔细感知！
感知那些纹路浮现时，天地灵气归于‘无’的轨迹！
你那不是无法储存，是之前的吸纳方式狗屁不通！
万寂玄体，纳万灵而入寂灭，炼终焉而为己用！
你的路，从一开始就和那些庸才不一样！”
它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某种首抵神魂的力量。
“跟着本尊念！
引寂灭之息，循神纹之轨，纳万灵终末，铸玄体初晖！”
晦涩复杂的口诀，伴随着一种独特的能量运转路径，强行涌入燕折的脑海。
燕折浑身一震，不及细思，求生的本能、以及那被引动的神纹带来的奇异感知，让他下意识地摒弃所有杂念，依循那口诀，竭力调动起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感，尝试沿着身体表面那些正在隐没的神纹轨迹运转。
起初晦涩艰难，气感屡屡中断。
但那鹦鹉的声音却如魔音灌耳，不断呵斥、纠正。
“错了！
蠢材！
那是生路，不是寂路！”
“感受终结！
感受消亡！”
“引气入纹，不是让你温养，是让你同化！
吞噬！”
渐渐地，在那严苛到极点的指引下，燕折竟真的捕捉到了一丝迥异于以往的运转方式！
周身那些将散未散的寂灭神纹微微发烫，空气中稀薄的灵气涌入体内，不再像过去那样胡乱窜动后逸散，而是被神纹强行攫取、碾碎、化入一种死寂灰白的能量，虽依旧难以大量留存，却有一丝丝真正沉淀下来，融入枯竭的经脉与重伤的肢体。
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重伤带来的剧痛，竟也随之减轻了一分！
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让他几乎要战栗起来。
就在这时，洞窟外，隐约传来了模糊的呼喝声，由远及近。
“……那废物肯定掉这附近了！”
“分头找！
妈的，摔死了也得把尸首带回去交差！”
“仔细搜！
那边悬崖下看看！”
是燕铭那些人的声音！
他们竟然追下来了！
燕折心神一乱，刚刚引导的那丝寂灭气息瞬间溃散。
石台上的秃毛鹦鹉猛地扭头，看向洞口方向，黑豆眼里闪过一丝极度的不爽和戾气。
“吵死了！
一群嗡嗡叫的蛆虫！”
它扑棱着秃翅飞起，落到燕折肩膀上，冰凉坚硬的爪子抓得他皮肉生疼。
“恢复点力气没有？
恢复了就赶紧滚起来！”
它语气急促而恶劣，“这鬼地方不能待了，本尊可不想刚醒就被一群蝼蚁围观！”
“往洞深处走！”